四 决意(1)
又过去了一周,我们的学习生活还在继续。但学业已绝非我生活的全部了,我更在乎的,是每天与李诗雨相处的时间。 而今天,距离中考只剩下了最后的九个月。 同班的同学,同城的同学,同市的同学,他们有些人为了自己的未来,早早地开始着手准备,倾尽自己的时间去奋力拼搏。 而现在我却不再与他们为伍了,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经历过的每分每秒在自己短暂而又漫长的一生当中都会有其自己独特的意义。 因此,我所需要做的只不过是顺其自然,在历史的推动下令其自行野蛮生长,开花落果。 我也明白这种观念会让我与这个日益竞争激烈的社会越发的格格不入,明白自己这副闲散的姿态会引起父母对我前程的担忧,但我仍然没有任何想要改变现状的欲望。 金钱也好,名声也好。这些报酬或许能使它们狂热的信徒趋之若鹜,但追求它们的人绝不会是我。 博学也好,权力也好。这些能力或许能使它们高傲的主人受人尊崇,但拥有它们的人也绝不会是我。 我也不是真的无欲无求,只是世人追求的事物与我的本愿相差甚远。说来我还真是悲哀,小的时候父母和亲戚常常会问我和他家的小孩将来想要做什么事业,每一次我都会听到身边的人能够不假思索的说出他们心中敲定的答案,唯有我,只能在原地支支吾吾,用时间搪塞过去。 越是长大,我对自己的未来更是茫然。长辈的劝诫,同学的攀比,晚辈的期盼,我就好像独自驾舟的船夫,直面着人生之海上那名为“理解”的风暴。 应当做什么?需要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在生活中常常这么问自己,就是我的父母也会时不时地冒出来提醒我,叫我不敢忘记。 于是,我放慢了脚步,将视线从学业转向了“艺术”。我与那位伟大的哲人看法一致,同是认为好的艺术能让人从中获得鼓励,熏陶。它能帮助我更好地辨别善恶好坏,优劣异同。 当然这也可以说是另一种逃避现实的方式吧,它们确实暂时地成为了我的“避风港”,让我能够从机械的生活里暂时获得了解脱。拜其所赐,我也终于能够有多余的理智去思考人生的下一步棋子该落在何处。 以往,每当我写完作业,我便会去欣赏我认为好的艺术,即漫画、小说。现在又多了那么一件——和李诗雨聊天。 自从上次给她发消息道歉后,每个星期偶尔的几个晚上我们都会紧接着下午仍未结束的话题继续谈论下去,有时也会互相比对当晚的作业。 我曾天真的以为这样的光景会一直持续到毕业,之后时光会慢慢地将这段过往冲淡,让我与她的关系重新回到萍水相逢。 这并没有什么不好,有句老话是这么说的:“平淡才是真。”无论是多么艳丽多彩的花朵最后也一定会枯萎凋零,生成的一切总要归于毁灭。 但这并不意味着“现在”是无意义的,哪怕最后得到的结果相同,但达到这个结果的过程会因为自己的行为而被赋予新的意义。 就像自愿赴死的人们用自己的灵魂之蜜去浇溉愿意继承他们目标的人们手中的面包。 就像自愿赴死的人们用自己的精神之火去点燃愿意继承他们目标的人们手中的薪柴。 我也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而认真去对待每次和她的交谈,我喜欢她每晚与我分享的新闻。 可好景不长,不追求名利上的富足的我居然忘记了,人都是期望向上的,谁也不会例外。当然,李诗雨她也同样如此。 有天黄昏降下的路口,李诗雨指着不远处的建筑,语气带有一丝歉意地对我说道。 “林青,你以后可以不用等我了,我以后要去那里上晚自习。” 对此我虽然有些小小的吃惊,但转念就想到我们毕竟已经升上了初三,很快就要迎来人生的第一次大考,现在为此努力自然理所应当。 点点头告诉她我知道了,但我还是坚持等她走进了不远处那扇陌生的门扉之后,才肯转头动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李诗雨不在身旁,我心里总感觉空落落的,像是低着头背负重担的骆驼,苦闷压得我和我的自行车始终提不上速。 当我走进古街的时候,我想起了夕阳里的欢笑与嬉戏,想起了她眼眸中的真诚与俏皮——当我走进古街的时候。 当我掠过花店的时候,我想起了雨天里的紧迫与呼喊,想起了她音色中的温柔与骄傲——当我掠过花店的时候。 当我经过烤鱼店的时候,我仿佛又听见她正激动地和我分享她的感受,她的见解,她的疑惑——当我经过烤鱼店的时候。 “诗雨…”当我看见小巷出口有位阿姨在向来往的行人叫卖着糖葫芦,便下意识的想要叫李诗雨一起买一根尝尝,可刚开口,我突然意识到,今天,她不在这。 “姐……” ——是呀,李诗雨正为了自己的未来发奋努力,作为她的朋友,我不能够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而成为她前行的阻碍。 摇了摇头,我加快了回家的步伐,等站在家门前,我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开始学着李诗雨不自觉地抿起了嘴唇。
轻轻地推开门,厨房里的动静像火焰一样摇曳,吸油烟机的轰响、排气扇的旋转、以及父母端盘盖锅的声音交杂在那处仅六平方米的空间。往餐桌上看,其上早已摆布了几道我常吃的菜肴。 换做平时,我一定早就开心地将书包落下,之后在父亲的责骂声中迫不及待地动筷了。 可今天不同,面对曾勾引我食欲的道具,我实在无法提起半分兴趣。无论我怎样努力将嘴角提起,最后都还是会稍不留神的又沉寂下去,我的悲伤和疲倦就这样沉闷在自己的这具rou体,无法复元,无从解脱。 “宝贝,回来了。”这时母亲从厨房里出来,见我回到家便和以往一样向我打了招呼。 “嗯。” 我假装平静的回答她,可她还是看穿了我悲哀的心思。 “被谁欺负了,今天怎么这么没精神啊?” “没事,我好好的。” 说完我勉强地对母亲挤出一个微笑,慢悠悠的走进独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房间。 ——一切都和过去一样不是吗?既不叨唠别人,自己也不用再耗费额外的心力了。事情只是回到了最初的样子而已。 越是这么想,我心中就越觉得酸楚,就好像将柠檬握在手心。 越是这么想,我眼眶里就越有雾气,就好像在雨天看着车窗。 ——没事的,没事的,我和李诗雨不还是要好的朋友吗? 我继续尝试安慰自己,书包往床上一扔,身体不再挣扎地往下坠落。我闭合双眼,尝试着放空自己,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做。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感到“不舍”,明明以前从未感觉到过。 即使亲人离世,我也只不过哀叹声后便不觉有他,面对朋友一个接一个离去,我也只觉是规律如此,无需牵挂。 这时房门外传来了父母的催促,我却不敢踏出,他们的呼唤像浪涛一样不断拍打着我的耳畔,简直要把我淹没。 可我知道自己不能以这种近乎颓丧的状态去回应他们。 ——一会就好,就这样让我安静一会吧。 差不多一分钟后,我才起身离开了柔软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