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科幻小说 - 星辰社会学在线阅读 - 第十四章 一如既往

第十四章 一如既往

    喑锁,多么阴毒的生物!将他人的意识禁锢在牢笼中,鸠占鹊巢,傀儡般使役别人的躯体......让宿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艾勒倒吸一口凉气,半响,她找回冷静,重新坐下,嗦了一口凉水。她右手食指反复击打着桌面,怀抱着一丝希望问道:

    “有什么方法能把喑锁从宿主的身体中分离吗?”

    堂则摇摇头,无奈地摊开手,“即便有,我也没了解过,先不说对方也是在‘学院’中有名有姓的学者......用通常的方式,我俩切个十二指肠都费劲,何况结构复杂的半物质空泡?再退一步说,我只是被宁芙委托,没有去救助那个小女孩的义务......很可惜。”

    等价交换守则......你做一件事,对方给予你对应的回报,宁芙没有要求堂去分离喑锁,那么他便没有任何义务这么做......在寰宇间待久了,思维方式也会逐渐被同化。

    “咳咳咳......抱歉,你说什么?”艾勒突然被水呛住,痛苦地咳嗽了几声。

    “你还好吧?慢点喝......”堂拍了拍她的后背,随后重复道,“宁芙的委托不包括分离......”

    艾勒好不容易从咳嗽中缓过来一点,抬头往后折着耳发,她插话道,“咳,咳......不是这个,你刚才提到了‘小女孩’?”

    堂思考了一下,随后恍然大悟地回答:“噢!我忘记提了,这一次那个喑锁的宿主是一个十九岁的人类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在喑锁的影响下长出了......猫耳和尾巴。”

    两人不约而同捂住了脸,娇小柔顺的猫耳!调皮修长的猫尾!本来应该是人类世界的萌点,可爱的代名词,人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幻想!现在却成了恐怖的象征......

    谁也不愿意用终身监禁为代价换取猫耳吧......堂在心里想道,随后又摇摇头,喑锁比单纯的监禁要可怕许多,仿佛是被锯断四肢后被圈养一生......

    别想了,再细想下去真的要睡不着了......维拉·洛夫兰特,如果这是你的本名,那有机会一定要向你好好忏悔,抱歉,没能救你!

    “她的称号和姓名是......‘双生’维拉·洛夫兰特,好拗口的名字,咳。”堂清着嗓子,试图把话题引向轻松的方向,这半小时关于喑锁的话题未免太沉重了。

    对方在“学院”有着相应的称号,这也是他们无法随意下手的原因,这代表维拉在这里生活,受当地执法机构的庇护,“野生”的喑锁另当别论,对“学院”的成员动手是大忌。

    “快点解决这件事吧,我下半生都不想再念那个名字了。”她托着额头,无力地站起身。

    “做不到,遇到了一个有点麻烦的阻碍。”堂叫住了几欲先走的艾勒,“若仅是满足治疗需要,这点琐事我早就完成了......”

    他萎靡不振地趴在桌上,一字一句地说明着那位人类医生的事情,起司·奥威尔和他的形影不离的白大褂,以及发生的种种冲突......

    “难以置信,一个人类的医生?在这里?我们甚至没有听到任何风声......确认不是某种幻觉或者替身吗?”艾勒不解地撩拨着后发。

    堂确信地点点头,没再说话,他对分子结构有着独特的感知力,面前的生物究竟是不是人类、有没有可能是幻觉,这种事一瞬间就能判断。艾勒也知道这一点,她只是想再三确认这一事实。

    “学院”向来是采用推荐制的,一位成员介绍并引荐另一位......而目前除了堂、艾勒、起司之外,仅有一个人类成员,而他不可能是引荐人。也就是说,起司的引荐人成了谜团......莫非是哪个好心的外星生物“捡”到了起司?所以起司是个孤儿?

    “嗯......”二人再次陷入沉默,在他们长久的合作中,静默着面面相觑已经成了日常,他们共同接下了太多太多莫名其妙的委托了。从迷雾重重的谜团中寻找真相也是种乐趣。

    “算了,无所谓,这样想也得不出结果......”说着,堂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炯炯有神的视线穿过镜片,注视着艾勒的瞳孔。

    “你知道该怎么做,对吧?”艾勒同样投来如炬的目光,在此刻,一切尽在不言中,长久的合作让他们形成了特殊的默契,有时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能知道对方心里想的。

    如果你是一位医生,而你有一个病人需要治疗,你的行医风格会是什么样的?

    医生未免太过遥远,但......假如你不幸得了痛风,膝盖部分偶尔会疼痛难忍,时常伴随着瘙痒、红肿和发炎,这已经持续了几周后,你难以忍受这种痛楚,前去医院就医。

    挂号后,门诊的医生告诉你:兄弟,你这是长期大量摄入糖分和高脂rou类、缺乏运动和休息,以及长期亚健康导致的,幸好发现的早,我们有可能在你出现痛风石之前治好。

    但前提是:你每天都要坚持做简单的运动,比如散步、跳cao或者骑车,并且戒烟戒酒,少吃高脂的rou类,少喝奶茶......并配合长期的药物治疗。

    对这种基本不致命,但会造成痛楚,并对生活质量造成影响的病痛,超过九成九的病人和医生都会采取保守治疗,也就是长期服药并改善生活习惯,等待身体的免疫系统自行解决问题。

    而堂和艾勒是那百分之零点零零......零一。

    面对类似的问题,这两人会做出的选择是:一种极其激进和高效的做法,能确保类似问题再也不会发生的方案。

    绝大多数人会做出的决定,在他们俩眼中等同于张伯伦的绥靖政策。放任病痛不管?多愚蠢多低效的选择。

    膝盖部分出了问题?那好办,把膝盖整个切掉,再不行,把膝盖以下的小腿和脚部全都切除,再换上一只金属制机械结构的腿。还不行?那就包括大腿部分全都切完,除非一条铁腿也能得痛风。

    假如病情来自于肥胖和体脂率过高,那就去做抽脂手术,还不够?那就进行全身性的改造,比如基因编辑、器官移植,直到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原配的。要是还是不行呢?他们会把患者整个转移到新身体里,比如,一个合成的有机金属身体。

    这样十分鬼畜的行事方式和思考逻辑铸就了这二人。不过,缺少天赋、学识和那种近乎病态的执念的话,这种行为逻辑不适宜模仿,也无法模仿......对于地球这一亩三分地的人来说,医院还无法提供完美的有机金属义肢。

    但假如,你可以根治所有的疾病......那为什么不这么做呢?堂的脑中就是这么想的,类似的离谱行为被统称为飞升,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我搞定委托,你负责处理目击者,我需要一段空挡,二十...不,最多三十分钟,如何?”堂给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也就是他独自潜入病人的房间,由艾勒把风,创造一个大概半个小时的无生物环境。

    这建立在三项重要的前提上:首先,堂知道宁芙的诊所中没有任何监控设备,其次,起司和宁芙肯定不会一整天赖在室内,最后,他的目的出于善意,也就是最快最好地治愈病人。

    “没有人会注意到你潜入了。”艾勒举杯,像是品红酒一般饮着白水,“有一个小问题,假若被发现了,这算是非法入侵吗?”

    “哈,‘学院’可没有非法入侵的条例,更何况我是宁芙的客人......还是说你在意的是道德问题?这种事我向来是无所谓的。”他时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似的。

    用手将刘海梳起,堂轻蔑地看向外界的高空.......这里没有蓝天,有的只是万千闪烁的星辰。

    艾勒将风衣披在肩上,沉下头站在他身旁,像真正的侦探一样掏出了一只棕色烟斗,里面没有烟草,实际上,她都不会抽烟......可能只是觉得这样做很酷。

    二人高扬起头,肆意地跨步前进,高傲地在街道正中央行走,如若无人之境,踏碎桎梏,弃掷逦迤,何谈坎坷崎岖,把握当下,人生只有岁月静好......其它的全都无所谓。

    就和曾经一样,堂和艾勒不管不顾地出门,肩并着肩,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了。

    与此同时,伦敦郊外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罕见人迹的原野中,只有一辆黄色的二手破旧小车,它迎着夜色,在狭窄的道路上行驶。

    在破败已久、杂草丛生的荒野,这辆小车突然偏离了道路,直直冲进荒废的庄稼地,被蒿草遮蔽了视线。

    驾驶着小车的司机,在月光下隐约地露出脸,她居然是一位大约十五六岁的女孩,她头上带着哥特式的圆帽,其边沿垂下了黑色的纱帘,让人看不清她的妆容。她的副驾驶座上,躺着一只半睡半醒的黑猫,不知为何,它也系着安全带。

    在原野和森林的交汇处,在高大蒿草的尽头,在一间破旧的小教堂边,女孩驾驶的汽车停下了,她拍了拍身边黑猫的脑袋,随后甩了甩连衣裙上沾着的小树枝,一人向教堂走去。

    老旧的大门发出嘎吱的声音,女孩踩着地面的沙尘,径直走向一侧的忏悔室,掀开幕帘,毫不在意地坐在布满灰尘的椅子上。

    忏悔室另一边传来了年迈男性的声音,他似乎在里面等待许久了,年老的男人如此说道:

    “晚上好,孩子。”

    “晚上好,神父,这次要汇报的内容是我看见的......事实上,是我的猫看见......”

    她对侧的老男人看似不动声色,但他的惊讶溢于言表。

    先前目击到堂的那只黑猫,一五一十地把“裂隙”的事情告知了自己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