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离渊
此时赵一阳由莫贤领着经正阳门进入了火焚谷的内部,更加切身的感受到这个自己即将有幸拜入的宗门是何其强盛。 看那一处处青葱险峻的奇峰,或高或矮,或陡或缓;一条条银光闪耀的大河,或弯或直,或深或浅;它们各成体系,却又相生相依,山挨着水,水围着山,这秀美壮丽的山川,便是于这一挨一围中汲取艺术的养分,有如一幅幅敞开的美妙画卷,叫人陶醉。 莫贤于高空中边走边看,时不时对赵一阳指点一二,而赵一阳一边听着莫贤的介绍,一边沉浸在壮丽的山川景色中。 时不片刻,忽觉下方山林中的渺小景物渐渐变得清晰,原来莫贤有心要叫他开开眼界,故意将飞行放的低了。于是一栋栋雕翎画栋的楼台,一处处人头攒动的闹市,纷纷窜入他那睁大的眼帘。 此时看的较近,只见那亭台楼阁,均是品逸非凡,缭绕着烟雨朦胧的云气,或鳞次栉比坐落于山麓,或依形傍势星布于峭壁山崖,其中穿插着清泉瀑布,令人望之生羡。有三三两两衣着华丽考究的人物出现在楼阁之中,看他们神情飘逸,有仙人风,赵一阳不觉怅然自叹:“恨不与师叔早日相见!” 似乎是配合他的心境,下方一处密林里忽然惊起两只白鹤,再细看,白鹤上分别坐定一个人,都拿了玉笛逍遥的吹奏着清越悠扬的曲子。 赵一阳心中一惊,是什么人如此的飘逸脱俗?对了,这便是火焚谷中修行问道的修士么,看二人道袍清逸,发簪高悬,一缕长须飘飘,果真仙风道骨,是不世出的奇人。赵一阳心思神往,却挡不住白鹤高飞,顷刻间去的远了,只留下一串悠扬深远的鹤鸣声,久久的回响在他的耳旁。 如此这般,两个人慢慢飞行了小半天,终于来到一座山峰面前。 看这山,当真是个山清水秀的灵山宝地,烟雨蒙蒙,翠柳依依,竹泉流水,溪石恬静,是一个游鱼溪中斗水,孔雀树下开屏的绝妙之地。不过此地是莫贤回宗首要拜访的第一站,其重要程度,似乎还在他那好友离渊的出云峰之上。 赵一阳不知此山名,略略打量,见落脚之处,高下错落着数间院落,颇为别致,院落外围翠杨嫩柳,清风徐来,略有江南烟雨风色。 “你在这里等我。” 莫贤显然为到达了第一个访地而感到高兴。他是一个天生的乐观人物,因此不管事情结果如何,在那之前,总为自己朝着目标而实现的一个个小阶段的成功而感到高兴。此时听他的口气,轻松又惬意,说完还不忘对赵一阳眨眨眼,耐人寻味。 这样一逗弄,使得他的情绪更进一步,于是大笑一声,大摇大摆的朝前方一间小院去了。过了片刻,又转身出来,携着依旧轻松的语气对赵一阳道:“不要多问,见了院中女子便喊师娘,再将一彩孔雀香给她,可听明白了?”赵一阳呐呐道:“一阳明白。”莫贤笑着点点头,“那就跟我来吧。” 不知为何,当听到师娘两个字时,赵一阳便不自觉的感到些许紧张,不去拜见未来师尊,却先拜见师娘,是何道理?在莫贤的带领下渐渐临近小院,这院落青瓦白墙,不甚高,是依着此地山石形势而建。石体有青松翠柏,门口处放满了胖瘦高矮的花盆,各色鲜花灿烂,仿佛画卷。 两人快速经过这处空间半开布置精巧的外院,经过花盆时,随着吱的一声轻响,莫贤推开院门进入了院子,两人眼前景色就忽然变换了一副模样。 赵一阳猝不及防的吃了一惊,定一定神,见此处烟雨朦胧,空中飘落着绒绒细雨,雨中小桥流水,嫩柳飘飘,一条青石汀步弯弯曲曲临近水中一蓬船,数柄彩花油纸大伞恰到好处的插在院落各处,显得极有诗意。 赵一阳见此情景,心知此处主人必定是个修为精深的奇人,更加的不敢大意了。 “你说的就是这个小家伙么?”一声话语传来,其声音略显慵懒。赵一阳定睛看去,见一女子立于桥上,左手掌着一柄油纸红花伞,右手在身前轻投鱼饵,引的桥下鱼儿争抢,在水面形成数圈浅浅的波纹,波纹扩散,一层层愈来愈大,终于又缓缓的平复消逝,只余满池瘦瘦的雨丝,融入那寂寞又哀伤的青水。 莫贤笑道:“正是此子。” 赵一阳亦拱手道:“晚辈赵一阳,见过师娘。” 女子听了这话,微微一楞,抬起头转过脸看向赵一阳。这脸,极凄美。只见她:淡抹红妆,盛着彩服,青丝成髻,珠玉相连。赵一阳从未见过如此忧戚哀伤的面孔:柳眉俊俏,瘦瘦斜斜过眼角;青丝顺滑,满满盈盈盖金簪。不敢细看,只匆匆一瞥,却见她脸如脂,额宽广,凤眼萋萋是哀怨;身窈窕,指如葱,靓丽衣袍无欢颜。 女子轻轻的转过身,“赵一阳么,你来。”说着玉手轻抬,指示赵一阳上桥上来。 赵一阳谨小慎微,轻轻快步前行,来到桥头处,躬身拱手又喊一句:“师娘。”女子皱了皱眉,轻声道:“你上前来。”这个细节自然逃不过莫贤的眼睛,倒令得他稍稍有些紧张起来,替赵一阳捏把汗。赵一阳听唤,微微低着头来到女子身前,表现的愈加恭谨。 女子看了一眼,见赵一阳生的干净清爽,人物俊秀,心中的不耐便去两分,然后拉起他的手,沉默一会儿,开口道:“果然不差。”便又多看他两眼。 此时看的较近,见他眉清目秀,声音温和,又想到他口口声声的师娘,不觉心头微暖,便将美丽哀伤的面容上那一丝犹疑与不耐散去,轻声道:“你做他的弟子,倒也不会抹黑于他。不过他这人,最是固执的,我会帮你说情。” 赵一阳听这话的意思朦朦胧胧的,却不敢问,只得顺着回话道:“一阳谢过师娘。”又按莫贤的交代,双手捧上盛放一彩孔雀香的玉盒,“一阳初来,特备一份小礼,赠送于师娘。”说完推高玉盒,又微微低下头。 女子见了玉盒,心中微动,伸手接了。轻轻翻开,玉盒里弥漫出一阵特异的淡香,她不由得微微吸气,“一彩孔雀香,有心了。”赵一阳恭谨道:“师娘喜欢就好。”女子勉强漏出一抹微笑,空中烟雨为之一顿。 莫贤见此,心知此事成了,而这一关过去,后面的事他便有了十足的把握,于是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一点小紧张也随着女子露出的微笑而消散无形,便笑着挪揄道:“小家伙,你师娘都答应给你说情了,还赖着不走么,是不是要在这里住下才好?” 赵一阳心头一突,在这位初次见面却面含哀伤又冷若寒冰的美丽师娘面前,他半点大意也不敢,此时莫贤的话叫他好生狼狈,连忙拱手道:“是,师叔。”然后又对女子躬身道:“师娘,一阳告退了。” 女子此时已转过身去,散漫的注视着水中游鱼,听到赵一阳告辞,淡淡道:“去吧。”不过她的内心也和赵一阳一样,同对莫贤恼怒不已。作为她的前辈人物,更且是自己心上人的挚友,莫贤本应得到她的尊重。但莫贤为老不尊,嬉笑滑稽的性格使得她向来对此人充满嫌弃,是以听到他嘴中的师娘二字时,心中便窜起了无名火。 为因此女子与离渊并非伴侣关系,不过她钟情离渊,在火焚谷人尽皆知,所以莫贤教唆赵一阳敬称她为师娘,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令她对赵一阳刮目相看。现在看来,也确如莫贤所料不差。 不过在这女子看来,师娘二字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辈口中讲出,与从他口中讲出来,完全是不可一以视之的。于是她暗中传音莫贤:“你若再敢在我这里胡说八道,定不饶你。”莫贤也传音道:“偏那小家伙说得,我说不得?”女子听了这话,怒喝道:“你再说一次?”莫贤缩一缩脖子,却仍旧轻抚短须仰头大笑,这才招呼赵一阳,转身出了院子。 既然得了此女应承,赵一阳拜师的事便算成了,莫贤因此不急。缓缓下山后,带他在宗门小转半日,然后才慢悠悠飞到一处高耸入云的山峰脚下,正是他至交好友离渊常居的出云峰。 此峰青葱翠绿,灵气浓郁,从山脚看,主体山峰略略有些陡峭,像一截削尖的根雕,高高的耸入漫天红云中,赵一阳的目光,只能到达半山腰的地方。同时有几条巨大的山脉如同板根一样从出云峰山脚延伸出来,弯弯曲曲伸向远方。
赵一阳顺着山脉走向,缓缓看一周,见山脉之间建筑林立,人头攒动。这里亭台楼阁,均是木制,隐约于青山绿水之间,前前后后,若失若现,或悬浮,或坐落于峭壁,或隐蔽于瀑布之后,凡此种种,不可尽举。 街道是沿着山脉走向建设的,因此弯弯曲曲,宽宽窄窄,并无建设的成规,往往一目所及是一番景象,待转个弯道,便又是一番景象了。 赵一阳好奇的观赏着沿路摆满的玉器妖丹法宝灵药卷轴等等物品。这时走在前面的莫贤脚步一顿,停在一处茶楼外,楼上牌匾“迎客楼”。似乎觉得这地方不错,大步入内,要一间上房,几碟小菜。 赵一阳跟随入内,见过了掌柜,然后在楼内伙计的带领下,穿过一道沿着山体修建的廊道,上几步台阶,再转一个弯,便进入了一间干净整洁的客房。客房中燃着淡淡的熏香,散发出青色烟雾,如一道薄纱稀疏的缭绕在空气里。 莫贤略略看一眼,见房间品质不差,微笑道:“小家伙,暂住四五日,勿外出。” “师叔哪里去?” “自是上山见你未来的师尊,小家伙,可不要心急啊。”戳一戳他额头,不待赵一阳反应过来,便大笑而出,纵身一跃飞上天去,先回了自己的名山秋林峰,正好乘风接着。 许多时不见,乘风作为秋林峰的大弟子一直代管着这里的大小事务,他性格宽厚,不拘小节,却不喜过问俗事,因此数月下来,看上去有些憔悴了。此时见了莫贤回到秋林峰,nongnong的欣喜之余,更多的是一种轻松。 简单寒暄后,乘风恭敬的问道:“师尊外出日久,不知结果如何,可曾寻到天资出众的人物么?” “风儿,有我出手,还有办不成的事?你只说这段时日,可有什么要紧的事?” 乘风道:“自师尊走后,要说大事,一者古剑宗强力并吞流云宗,给东域的形势增添不少变数;二者小禁海秘境自南域进入东域了,具体如何尚无详细。” “萧家人可有动静?” “听闻萧正风前辈亲自上了一趟出云峰,只是后面再无别的动静,想来已遭到离渊师叔的婉拒。” 莫贤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遂将这一路情况对乘风简单说了,然后交代几句,取一坛自己珍藏的好酒秋枫令,直接取道出云峰。 出云峰高耸挺拔,穿云入雾,一片雾霭nongnong,当真是修行的绝妙圣地。莫贤自是这里常客,此时他直上山顶,人还未至,声音先到,“老鬼还不出来接我!”果然山中一座院子门扉自开,从里走出一个人来,见他宽额广目,鼻直唇丰,颧骨高润,地阁丰满,一头火红的长发犹如秋日最靓丽的枫叶,散发出绚丽的光泽。 正是莫贤生不离,死不弃的忘年好友,姓离名渊,表字静斋,因此人称静斋先生。不愧是个名动东域的绝代人物,看他四十左右的容貌,面色平静,不带悲喜,乍一眼,只觉得一股无形威压笼罩过来,叫任何与他对视的人,都要心生畏惧与臣服。 离渊缓缓走出院子,见了莫贤,含笑道:“好友一向去了哪里闲逛,我去找你两次,都不在家?”莫贤拂尘一摆,不满的纠正道:“自是要紧的事外出,怎是闲逛!”于是晃一晃手中秋风令,不无得意道:“且放着慢慢细说,我取了秋枫令一坛,多时不见,先去饮酒如何?”离渊便邀他入院,两个人就一处美景,先饮三杯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