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答应

    秋风令是莫贤私藏的好酒，离渊三杯下肚，已有淡淡的酒劲涌上来。有传闻莫贤于一处秘境中寻得了此酒秘方，本是无名之酒，只是秘方中附着四条短句，写的是：

    古月照边关，匹马浴血还。

    一曲秋风令，豪杰气云干。

    此酒性烈，极易醉人，修为精深尚能多饮，若稍有不济，便如秋风之扫落叶，叫你顷刻便倒，于是莫贤拿来秋风令三个字，示其性烈醉人之意。离渊好酒，时常前往莫贤的秋林峰，说是会友，不过馋他秋风令罢。

    此时莫贤见离渊饮酒高兴，开口道:“不知我那离风侄儿现在哪里？哎，不是老鬼我说你，偌大一座出云峰，就你们两个蚂蚱一样的人，且还不如蚂蚱蹦跶，是不是太冷清了些？快快叫他作陪吧。”

    离渊聪慧，这秋枫令是莫贤的私藏美酒，如何肯拿一坛出来海饮？又知他平日为人，最是狡猾，因此已知他无事不登三宝殿，便在心里打定主意，凡他说的话，堵半截，留半截，给自己留个从容应对的局面，他便堵了这个话头，笑道:“风儿有事，我也乐得清静，你知道，人少最好。”

    莫贤道:“你这老鬼，亏你耐得住清冷！你可知我外出为何？我因山中日久，甚觉心闷，就外出云游，权做散散心。不想行到一处人族地方，名贺兰郡，郡里有一个赵家庄，庄里有个人物十分出众，年纪十二三岁，为人谦和有礼，又聪明伶俐，我见了十分喜爱，因此一时起意，将那孩子带来了宗门。”

    离渊道：“原来如此，那我就恭喜你，又多了一名爱徒。”莫贤放下手中酒，幽幽的叹口气，神色失落。离渊关心道：“好友，这是为何，莫非那孩子不愿拜你门下么？”

    “老鬼，天下事十有八九不如意。关于这件事，倒不是那孩子不愿意，而是他是个绝顶的火属性灵根，我却是水金属性，你说说，这叫什么事？老夫总不能徇私爱而耽误那孩子的大好前途吧，你说是不是？”说着，他似有不甘端起那杯秋枫令，狠狠的一饮而尽。

    离渊听到这话，已知了八九分意了，他猝然变色，挂起一张冷冷的脸表示送客，“酒且留下，好友请回。”莫贤心里咯噔一声，情知不妙，慌忙打圆场道:“你这老鬼作怪，又无端的来脾气了，我今日前来只是饮酒叙旧，又别无他意，你发什么疯？”

    “若是如此，方合离渊心意。”

    莫贤于是不提，只和离渊饮酒，说些奇闻异事来聊。两人尽欢，至半夜，不觉大醉，离渊弟子离风送莫闲返回秋林峰。

    乘风因莫贤提一坛秋风令外出，心知师尊定会大醉而归，便一直守在秋林峰的会客大殿里。这会儿见离风扶着莫贤飘飞而至，连忙上前，略略寒暄，先送莫闲休息。然后称谢道:“风师弟，有劳了！”原来离风入门时间，年岁以及修为都比乘风小，因此乘风称其师弟。离风心系师尊离渊，寒暄数句，返回出云峰去了。

    次日莫贤酒醒，正值日出东方，天光渐亮的时候。居室之外，乘风已领着他的四位师弟师妹们一齐候着，等待莫贤出来，好给他请安。

    这群人中，乘风入门最早，是大师兄，下面有二位师妹和五位师弟，不过今日他的二师妹和三师弟、四师弟缺席未到。那两位师弟有任务，不在山中，因此情有可原，然而这位二师妹，明明昨日还特地知会过她，怎么今日也缺席未到？乘风心中吊着些许忐忑。正胡思乱想着，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众弟子一瞧，见莫贤摸着额头出来。

    乘风先领众位师弟师妹向莫贤请过安，然后关心的问：“师尊，您是有哪里不舒服么？”莫贤摆摆手，“无妨，略有醉酒罢。”说着抿一口弟子递过来的茶，询问道:“你们几个，近来修行如何了？”

    众弟子都是开朗活泼的人，趁莫闲外出，贪玩了几个月，因此都心虚不敢应对，这会儿被莫闲问的发慌，正要求助大师兄乘风，莫闲忽然道：“风儿，你二师妹呢？”乘风犹豫一会，硬着头皮道：“师妹她…她不在山里…”

    莫贤放下茶，“她何时下山了？”乘风拿眼梭了梭五师妹慕容云，平日里这两位师妹的关系最好，二师妹下山的消息，也是五师妹今早对自己说的。

    慕容云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模样，长着一双美丽的杏眼，本是灵动活泼，清爽可爱的一个人儿，这会儿见大师兄向她使眼色，便略略清了嗓子，轻声道：“回师尊，二师姐是昨晚上下山去的。”

    “唔…”莫贤怔了怔，“你们都下去吧。”莫贤轻描淡写的回一句话，倒让乘风略略发怔。他这个二师妹身份特殊，是莫贤的独生女，虽说年岁已有四百余，但莫贤一直将她当做小丫头看待，这从她的名字莫宝丫也可看出一二。

    莫宝丫对这名字深恶痛绝，平日里要求师弟师妹们只能称自己二师姐。如今莫宝丫不辞而别，分明是负气不见他父亲，这要在过往，莫贤准会掏根掏底问个明白，然后尽力讨她欢心，而这次却一反了常态，叫在场众人都有些反应不及。

    乘风试探着问：“师尊，要不弟子下山去将师妹找回来吧？”莫贤道：“去吧，她若不回，你就陪她四处逛逛。”听了这话，乘风心中半是狐疑半是欣喜，刚要答谢莫贤，却见身后的几个师弟师妹们一窝蜂涌上来，围着莫贤嚷开道：“师尊，我们也想下山逛逛，请您老人家恩准。”看着这群刚才还噤若寒蝉，这会儿嬉皮笑脸的一众弟子们，莫贤有些哭笑不得，摆摆手道：“去吧去吧…”

    几个人喜鹊般叽叽喳喳的出了莫贤的院子，乘风压了压手，示意几个师弟师妹们安静下来，看他一脸高兴，用温和的口吻道：“你们二师姐也没留个信儿说去了哪里，我们这就分头去找吧。”

    五师妹慕容云闪着一双狡黠的杏眼逗趣道：“是是是，谨遵大师兄法旨…对了大师兄，如果我和师弟们先找着了大师姐，要不要赶紧通知你呀？”这一段话，惹的余下几个师弟们哈哈大笑。原来乘风爱慕莫宝丫，秋林峰谁人不知，只是莫宝丫对他这个其貌不扬的大师兄忽冷忽热，叫他苦闷不已。

    乘风听了也不生气，可以说，他的这些个师弟师妹们敢在秋林峰如此的嘻嘻闹闹，倒有一半是他这个洒脱随性，不拘小节的大师兄惯着的。他故意瞪大了眼，抬手在慕容云额头上轻轻啄一下，“五师妹，你再这么说，下回你要修炼我就不帮你了。”

    慕容云闭着眼睛挨了乘风一下，她俏皮的吐吐舌头，有些不满道：“大师兄…我可是一直帮着你在二师姐面前说好话儿呢，你可不能不管我的修行。”说着，她故意压低了声音，凑到乘风耳旁道：“昨夜里二师姐对我说，她要去会会师尊带回来的那个人。”

    乘风心里咯噔一声，他想起昨日经不住莫宝丫的缠，说出莫闲回山时对他所说过的话，便有些忐忑，这个莫宝丫，天晓得她会做出什么事来，这不是节外生枝么？他笑着对慕容云道：“好师妹，总算还记得师兄对你的好。”顿了顿，看向三个师弟，“老六老七老八，你们陪着五师姐下山好好逛，二师姐这边交给我了。”

    迎客楼，自莫贤走后，赵一阳独自一人百无聊赖，略略进食，啜几口茶，大约多时奔波，有所劳累，便来了睡意，一个囫囵觉下来，直到此刻仍沉浸在梦乡里，因此不知这会儿房里正有一个女子正在仔细的打量他。

    女子正是昨夜出走的莫宝丫，她瞧着赵一阳沉睡的模样，心中暗思道：难怪老头子在外这长时日，原来是找了一个资质极好的人物。想着想着，女人的天性使她平白生起一股醋意，她竟然来了气，“为了他就可以抛下我？”

    她被莫贤娇生惯养着，虽说本质不差，为人也极圆滑，但一身的小姐脾气却怎么也改不了。她越想越气，忽的一个念头飞出来，“从昨夜进来等到现在，这小子还大睡不醒，真真是岂有此理，待我掀翻了他的床板，看他醒是不醒？”不料正在要动手的关头，乘风突然一溜烟的窜进来，“师妹且莫动手。”

    莫宝丫微微一怔，她的手停在半空，“你怎么来了？”

    乘风没好气的道：“我要是不来，你准备拿他怎样？”

    莫宝丫讪讪的笑一下，她回过身来站好，顺手捋了捋耳旁的发丝，然后漫不经心的走到房中桌子旁边坐了，“是不是五师妹告诉你我在这儿的？”说到这里，她忽然觉得有些诧异，“这个时候你不在山中陪着我父亲，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如此一问，乘风的脸微微红了，有些不自在的看一眼还在熟睡的赵一阳，“山中无事，索性下来找你了。”莫宝丫看着乘风这幅木讷拘谨的模样，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她咚咚咚的拍着桌子，大咧咧嚷道：“你这个呆头鹅还知道主动下来找我？你说，找我有什么事？”

    人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乘风堂堂秋林峰化神大圆满境界大修士莫贤的首徒，修为和智慧自是不用说，在火焚谷同辈人中是个声名赫赫的人物，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不流露着他那洒脱随性的高人风范，然而在莫宝丫面前，却如霜打的茄子，半分平日的神采也没有了。

    此时他被莫宝丫大方又灼热的眼神逼视的乱了方寸，再也没有刚进门时的那种“兴师问罪”的气势，扭捏了半天，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说出想陪着她单独游玩的心里话，如此一紧张，干巴巴的道：“我找你回山上去。”

    莫宝丫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她嚯的站起来朝外走去，失望道：“大师兄，要回你自己回，我是不回的！”恨恨的甩开房门，蹬蹬蹬的绕过廊道下楼去了。

    秋林峰中难得清净了几日，自从打发一众弟子下山，已过了四天。如今包括乘风在内，几个弟子都还没有回来，莫贤无事，独自一人在花园里惬意的品着清茶。这会儿正是花色鲜艳，露水未净的时候，他的脑中忽然传来一声简短的传音：“好友速来出云峰。”

    “哦！”莫贤轻扬语调，得意的抚一抚胸前长须，然后背起手，倒拿了形影不离的拂尘，飘飘然往出云峰飞去。莫贤轻车熟路，到了出云峰直入离渊庭院，他进门便打着哈哈道：“老鬼，今日怎么有空找我？”离渊坐在室中案前观书，见莫贤进来，便收了书，站起身也不寒暄客套，埋怨道：“你实不该找她。”

    莫贤挂出不解神色，怔怔的道：“她？哪个她？”

    离渊道：“离彩衣。”

    莫贤哦了一声，“如何，她来了么？我何故找她！”离渊不置可否，只盯着莫贤看，莫贤被他看不过，撒谎道：“是那小家伙找她，管我甚事？老鬼，你可不能胡乱给我找事，你知道离彩衣最不待见我，我有什么事要去找她？真是岂有此理。”

    离渊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转过身背对莫贤道：“你带他来…”

    “老鬼！”莫贤惊呼一声，连忙反问道：“你答应了？”

    “带来再说吧…”

    “不愧是我之好友啊！”莫贤激动的哈哈大笑，随即嘻哈几句，便得意的下山，前往迎客楼。

    赵一阳在迎客楼住了几日，百无聊赖，正趴在窗前看着外面行人，不知莫贤已来到房中。轻轻咳嗽一声，赵一阳回过头，是莫贤，惊讶道：“师叔？”莫贤端起桌上茶润一口，“小家伙，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赵一阳不明就里，问道：“师叔，此话何意？”莫贤道：“你师尊为人骄傲，修道两千岁，至今只有一个弟子，你明白么？”赵一阳听后，立刻明了其中含义，“一阳尽力而为。”莫贤眼中露出期望和赞赏的神色，笑道：“既如此，就随我上山，去会会你的师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