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留还是走?
地龙翻身似的一震,木屋跟着噼里啪啦响,头顶又是碎石碰撞石瓦的噪声。 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趴在了地上,只有少许人在第一时间跑了出来。 外边不管近处还是远处传来一声声哀嚎,地动山摇感愈发强烈,说明崩下来的土已经越来越近。 等动静消停,陆卒回头去看,俨然又是黄土翻了新天,大半个村就这么没了。 唯一能庆幸的就是商队临时租令的居所因为靠外得以保幸免于难。 大雨依旧,有些人往村外头跑,有些人却折返回去大把大把的刨土。 这算什么呢?天灾? 陆卒站在雨里,眼前是一片废土,耳旁是嘈杂的呼喊,倾盆的雨。 傍晚,雨终于停了下来,天也放出一些白来。 忙了一天的秦云疲惫地坐在草垛上,跑丢的马,骡子大致全找了回来。货物基本无损,挖出尸体五十六具,其中两具商队里的白衣,其余都是村里的乡民。 村里的人也已安置在未倒塌的木屋里,尚未找到的乡民足足还有百余人。 秦白忠是秦氏老人,虽属旁支,但地位不低。头发已经显灰的老头端过来一碗温茶让秦云喝下。 秦云沙哑着嗓子说道: “卸出两车木炭,给队内和乡民烤衣取暖。” “这……遍地皆倒塌无用的木料,何必卸车上商货。” 秦白忠迟疑。 “遍地木料不假,可哪有一块干燥可燃,莫要自欺欺人了,卸车吧。” 秦云苦口说道,态度坚决。 秦白忠无力再劝,木炭在灵州价钱不高,但此次出州提前,木炭价钱已经往高了收,若南下桂州走水路进扬州,再上秦州,自然还有得赚,虽说就卸两车,可两车也是真金白银买来的。 陆卒与管全也就在此时回来,两人雨停后,被派去查看官道是否有样。 看着两人愁眉苦脸神色,秦云心中有了觉悟。 “那边崩得比这里还厉害,官道……被埋了。” 虽说刚才已经猜到结果,可切切实实听到,仍然如当头一棒。 “去喊唐好等人前来议事。” 秦云挥手吩咐。 不久,唐好,秦白忠一行商队骨干聚在了一起。 “官道堵塞,山路不通,喊大家来,是想商讨一下是去是留。” 秦云率先开口,看他此时神情,心中已有决定。 “不可留,官道多久疏通尚未可知,若留下来,村内乡民千余,每日就算喝粥都不是个小数目。” 秦白忠当即开口。 “秦老说的是,虽说绕行多了一些行程,但比在这里干耗着强啊,我们能通知一声怀山县,再派人回川水县求来援助就已经仁至义尽了。还有,公子你莫忘了,我们现在可以说是方圆二十里内牲口最多的队伍了,若是走慢了被一纸调令征用,官府能出多少银子买我们的货?” 唐好一语中的,原本还有一些善心的人也硬起了心肠。 是啊,首先他们只是商队,今日的所作所为就已经算得上仁义,若真停留过久,谁知会不会下来一张黄纸就征用了队内的粮食,木炭,车马,以及食油。若是没这些,这趟商队就去了七八成,那还下个什么桂州,今年的年也就过不成了。 众人立马达成统一阵线。 秦云的脸色也难看下来,本来坚定留下来救灾的心也动摇了,实在是因为众人说的都极对。 商本逐利,里面能有几个烂好人?再者,虽说叫秦云商号,可要是离了人心,难不成他一个人带着商队南下? 秦云不甘心地扫过一张张熟悉的脸孔,一张张脸孔上都期待着他下达离开的指令。而在看到一个较为陌生的脸孔时,秦云顿了片刻。 “陆小二,算命神仙都说你是天机,我想看看你是个什么态度。” 陆卒低着头,他想让商队留下来的,他想说有生以来头一回见这么多死人,比这一辈子加起来见得还多,他当时就想到了一个词,命比纸薄。可他也知道,在队里,其实自己没有说话的份。直到秦云问到了他。 陆卒错愕抬起头,与秦云的眼睛对视在了一起,对方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强烈的渴求和期待。 “我……我想大伙留下。” “哦?为什么?” 秦云语气急促了一下,问道。 陆卒屏气凝神,说出了心里话: “如果走了,会死更多的人吧,我这辈子都没今天见的死人多,虽然他们的命与我们无关,可……可……”
陆卒说话声音顿挫起来。 “可他们是都是和我们一样,有血有rou,有爹娘,有儿女。出了灵州,我们一样是灵州人,出了辰国,我们一样是辰国人。” 秦云说话铿锵有力,周围不管红衣,蓝衣,唐好还是秦白忠都哑口无言。 秦云再次扫众人,这次唯有陆卒抬头看他。他豪爽一笑,再次说到: “征用一事无需担心,我有灵州景秀营下发的军械售出许可的文告,难不成区区县城还敢动军物?” 此话一出,顿时不少人松了口气,秦云说这番话的目的达成,自信心猛增,直接吩咐起事务来。 “唐好带你前段红衣去甲有村查看情况,做出总汇,统计乡民数量,整合青壮。” 唐好拱手应是,出了屋子,前往甲有村,出门时,却多看了陆卒一眼。 陆卒要跟上前去,却被秦云叫留下来。 “忠叔安排一下蓝白衣制造推车,收集两村农具,明天准备疏通官道吧。我想怀山县得到消息后,在另一边也会尽快恢复官道畅通的,我们耽搁不了多久。” 秦白忠点点头,走出屋去,走时也看了眼陆卒,眼神莫名。 红蓝衣头目陆续离开,屋内顿时只剩秦云,陆卒两人。 秦云长叹一口气,靠在椅子上,久久不语。 “公子,我做些什么?” 见秦云漏了自己,陆卒问道。 “你比我预料的要强上不少” 秦云却是答非所问。 陆卒不好意思地一笑,他很服秦云,一是因为处于对秦云行事的认可,二是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想成为这样一个人。 在秦云力排众议说出那番话,敢做出这番事时,陆卒就不再单单把他看成是一个沉稳没架子的公子,而是把他看成了自己的一个目标,至少得像他一样,说话管用,做事有用才行。 被秦云夸赞一次,也算是好事吧。 “你别也一口一个公子的喊我,我与你父亲也算是走过几次生死关的,喊我叔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