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壮志

    “站起来。”

    杨丘缓缓停住抽泣，抬起头。

    一道宽厚的身影背对着杨丘，卡在他与大统领正中，极竣的雨滴打在男人肩上碎成一片。

    大统领骑在马背上一眼就看到了男人腰间的铭牌，鄙夷而视，“你好歹是杨姓，为大逆不道之人出头，是被这厮蛊惑了心智么？”

    男人立在风雨之中，焦炭似的黑色脸庞毫无波动，“你不该这么做。”

    大统领冷冷一笑，眉宇间都是不敬之色，他缓缓侧过身，直面男人，高高昂起头颅，“你说什么？”

    “你不该这么做。”男人不卑不亢，话语间没有一丝畏惧权贵、卑身示弱的模样。

    大统领身旁的士兵见状立即就要拔刀，但却被大统领直接按住了剑鞘，“你们是觉得我对付不了这种喽啰么？”

    士兵们马上识趣地撤开了大统领身边。

    大统领死死盯住男人，凶狠的眸子好像在吞吐惊光，男人面无表情，也是紧盯住大统领，下一秒，大统领就从马背上落下，一巴掌结实地呼在男人脸上扇出一道红手印，“大胆！”

    男人被这一巴掌扇得嘴角淌血，连连后退几步，可见力道毒辣。

    “我没想要寻你们麻烦，不要自讨苦吃。”大统领恶狠狠说道。

    男人只是向前一步，继续挡在杨丘和大统领之间，“你不该这么做，你不该杀那些村民。”

    大统领却冷冷一笑，“你真当我是傻子？你们这群白痴在这穷乡僻壤驻扎了近十年，杨氏五年前早就在通缉的要犯杨丘在你们眼皮底子下却被瞒到了现在，你真当我、还是说真当杨氏是傻子么？你们能活到现在，只是我还念及你们杨姓的身份，别自找麻烦！”大统领说。

    “你不该这么做。”

    大统领已经怒不可遏，他狠狠别过头去，因为这次不是出于男人之口，而是原先欲要擒住涣之的那几十名杨兵。

    “你们是都想造反么？”大统领指着驿站杨兵恶狠狠地吼道。

    “只要你答应不杀村民们，我们半点话都不会说。”从驿站杨兵中陆续走出几名男人。

    “你们……”大统领怒目圆睁，可怕的就像是一只随时都会暴起的怒狮，“你们真是胆大包天！明明是罪人之身，将死之躯，还敢在此与我妄谈条件？！你们是要寻死么？不要以为顶着杨姓之名就是免死金牌，我随时都可以杀了你们！”

    杨兵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重复着一句话，“你不该这么做。”

    宇皇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他不知道这群杨姓之人为何要为这乡野僻处的村民谋生，即便顶着将死之名，也没有丝毫退缩。

    在他的眼里，杨氏就该是阴险狡诈、穷凶极恶之辈，是他乃至皇室一辈子都在谨慎提防的宗族。

    但无论是皇宫的杨久陵一行人还是这里的杨兵乃至杨丘，都无疑不在告诉宇皇，好像他犯了一个从所未有的错误。

    那是根植于骨子里的错误。

    “站起来。”站在杨丘身前的男人徐徐背过头去，“乡亲们可都还没死，你哪能现在就萎靡不振，倒下在这里。”

    就像是有某种魔力一般，杨丘轻轻刮下附在眼角凝固的泪滴，缓缓站起身来。

    “听着，待会听到我叫你的时候，你就一路往南跑，一刻也不要回头。”男人轻声说。

    “什么…什么意思？”杨丘有些听不懂男人的话，但他隐约感觉到，好像有什么就要发生了。

    男人突然在原地站立好，像是收工完毕的雕塑一样，“你我都是被杨氏抛弃的人，但就是我们这样一群既不被杨氏接受也不被天下苍生接纳的家伙，这些年来，却在这乡野僻处，在乡亲们的宽容中找到了真正的自我，我们很感激，真的很感激。”

    附近的男人们齐齐看了过来，眼里无比真诚。

    杨丘顿时楞在了原地，他想掩住耳朵，他不敢再听下去，因为这该死的口吻他再熟悉不过，这是临终前托付一切的遗言，这是将死之际回光返照俨若英雄一样的绝世演讲。

    但他想不到这群家伙能怎么当英雄，靠他们这少得可怜的战力么？还是靠他们不顾一切、舍弃性命的凌云壮志？

    “找死！”大统领抽出腰间挂着的黑金佩剑，直接斩向前方。

    但就在这时，一梭迅利的寒光闪过，直接弹开了大统领手里的刀剑。

    大统领怒火中烧，恨不得把来人撕碎，但忽然一阵从身后脖颈处延至的寒意立刻浇灭了他的满腔怒火。

    “我记得杨氏不是护短出了名么？怎么会对自己人拔刀相向？”一道黑影出现在大统领身后。

    “你可知我是谁，就敢这般威胁我？”大统领冷冷说。

    黑影忽然一笑，走到大统领身前，摘下头罩，眼前的一幕瞬间让大统领失了神。

    “是你！”

    田郜鬼魅一笑，“原来杨氏私底下竟连自己人都不放过，那看来我这种外姓之人被算计应该也就实属人之常情了。”

    “你这厮！”大统领怒目而视，但挂在脖颈的寒意很快让他冷静了下来，“是谁派你来的？”

    “派我？”田郜十分诧异，“谁能派得动我？”田郜忽又一笑，辗转来至大统领近前，“本来呢，我是来找你复仇的，你小子给我那么一点钱却让我命都差点搭在皇宫，当时我是铁了心要拿你的项上人头的，但是呢，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让你的手下停手，放下手中的兵器。”田郜突然说道。

    大统领盯着田郜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发号施令的样子。

    田郜终究是个行动派，见状直接整个砍下大统领的手掌，顿时鲜血喷涌，恶嚎不止，“我不喜欢一句话说第二遍，但今天破例，最后一次，让你手下现在马上停手。”

    大统领也不敢再浪费时间，甚至带着哭腔嘶鸣着：“撤退撤退！现在立马整兵待下！”

    不远处的旗手立刻挥动军旗，号角声也紧接着响起。

    尚还在围剿涣之的士兵们立即停手，转而井然有序地合作成一团留在原地待命。

    见敌军撤退，涣之立刻插剑置在地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鲜血染红。

    “可以了吧？该放了我吧？”大统领冷冷说。

    田郜摇了摇头，“你还得再跟我们走一程，当然，你可以牵上你的猎犬们。”

    不等大统领同意与否，田郜直接提起大统领来至涣之身边，“好久不见。”

    涣之靠在剑身，只是浅浅笑了笑，“有点晚了，再晚点你可就要不回你的钱了。”

    “我可从不会让我的钱打水漂。”

    “我深信不疑。”

    “知道接下来该干嘛吧？”

    “嗯，改变未来。”涣之淡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