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佛前石像

    “你的梦，该醒了。”

    “你……你没头没尾地说什么？”梦茹死死握紧拳头，手中的牡丹花瓣零落碾碎，灼热的花汁淌了一手心，尖锐的花刺深深扎进她的骨rou，一股腥甜味儿混着花香气弥漫开来，妖娆怪异。

    “我说，你的梦该醒了！你的爱情泡沫已经破了，不要再追逐不属于你的东西了。”桃淘捉住她的手，将她手里破碎的花枝远远扔去，“你还有回头的余地，你还可以有新的开始！”

    “回头？我回不了头了！从我杀了他的那一刻起，我就回不了头了。”她歇斯底里地大叫。

    突然，她好像发现了什么，紧紧盯着桃淘看了半响，紧接着像是放下了所有心事，神情一松，疯狂地大笑，嘴里囫囵着：“哈哈哈，你和我一样，你和我一样！原来，不止我一个啊，哈哈。”

    梦茹诡异的眼神看得桃淘浑身发毛，可桃淘不愿放弃最后的机会。

    她已经没有了爱情，不能再丢了性命了：“你有的，你还有清风香，那些人的魂魄还能召回来，只要你以后都不再伤害镇上的人们，你可以和李爷爷过得很安静很快乐。”

    就在大家以为她会言辞激烈地拒绝时，她竟一反常态地迅速赞同了：“嗯，你说的对，我可以重新开始。我的爱人没了，如今罪孽深重，自此就终身青灯古佛相伴，你们不用担心我再害人了。”

    “那你爷爷怎么办？他能接受这一切吗？”

    梦茹眼神一闪，随即轻笑道：“你忘了我最拿手的是什么了吗？我会让他以为这就是一场梦的，一觉醒来他就不会再记得我了。”

    桃淘总觉得她不应该是这样一个悲情的结局，难过地问：“你一定要这么做吗？你不是只有这一个选择的。”

    “呵呵，我当初花费了那个么大的努力才给自己编织了那么美的一个梦，可是现在梦醒了，我不能再自欺欺人了，可我……还是忘不了他，他就是我的孽障，也许只有待在佛祖身前才能得到平静吧。”梦茹眼神复杂地望着天边火烧的夕阳，声音相比伊始的尖锐，柔和了不少，身上的戾气也淡化了。

    小院一下子安静下来，只闻得风中带来花的哀鸣，似乎是为即将逝去的生命而哭泣。

    梦茹没有选择沄镇义庄内的庙宇，而是去了郊外的一座破庙，她说香火鼎盛的地方太热闹，她不喜欢。

    桃淘不能理解她的选择，明明可以和老李头过上幸福安宁的生活，为什么她不愿意呢？

    简陋的庙宇，墙壁斑驳脱落，挂了不少的蜘蛛网，唯一的一个香炉也是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香案上满是灰尘。

    “这是最后的两瓶清风香了，一瓶给镇上的王家用，剩下一瓶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离别纪念。”这清风香开瓶后便会自然挥发直到香味散尽为止，其中所需药材极为珍贵，更重要的是需要窖藏几十年，待其中药材混合腐烂，才能散发出有效的香味，因此就是梦茹自己也没有多少。

    不过，她要去赎自己的罪了，这些身外之物于她早已如尘如土。

    桃淘紧紧攥着手中的小瓶，抬头望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缓缓走向庙中，终是没有忍住轻声问了一句：“梦茹，爱情到底是什么？真的那么重要吗？你……觉得值得吗？”

    梦茹顿了顿，停下脚步，背对着她回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知道答案了，你会问出这个问题，说明你心中还没有无男女之情。呵呵，况且，我并不是为了他才入庙的，我是个自私的人。”

    说着，她转过身来，看着一脸懵懂的桃淘，又看了看她身后的两个男人，自嘲一笑：“你知道吗，我讨厌你，就算你救了我的命，我还是讨厌你！”

    未等钟云莱和黑魒暴起，她突然凑近桃淘耳边低低说道：“但是我可怜你，因为你和我一样，我会一直看着你，等着看你的结局的，哈哈哈！”

    说完，她转身毫不犹豫地走进庙内，徒留桃淘一人困惑其中。

    佛祖半阖的眼睛，不忍看尽天下间的悲伤苦难，六道众生在轮回中执着迷茫。

    佛祖，如果您不能救赎众生，为何不将眼睛都闭上呢？

    梦茹最后望了一眼佛祖石像，在石像旁立定，散尽一身法术，对着庙门外的桃淘，莞尔一笑，由脚自上，渐渐化为石像。

    桃淘，希望你不会是和我一样的结局。

    孟郎，我的梦郎，再见。

    桃淘看着那个矮小的身影在光影环绕中，渐渐变为少女的妖娆身姿，又浑身化为石塑，没了一点生机。

    清风拂过，两颊微凉，泪水滑落。

    桃淘心中暗问：真的……值得吗？

    梦茹的感情太过奔放，太过沉重，太过极端，让人害怕，也许在佛前闻着佛香坐禅，会是她最好的结局。

    桃淘一转身就看到身后的钟云莱和黑魒，她不敢看钟大哥的眼神。

    她忘不了那一刹那带着狠戾的眼神，忘不掉那剑上暗红的血迹。

    在她的印象里，钟大哥一直是个好哥哥，好护卫，一路上护着她，照顾她，充耳琇莹，会弁如星，如玉公子。

    她害怕，害怕看到钟大哥眼里陌生浓烈的情感，害怕自己……会让他失望。

    她只有选择逃避。

    钟云莱看着低头不语的桃淘，面色一黯。

    她不过当自己是个哥哥，她喜欢的是那个温文尔雅的他，在看到他另一面时，她醒悟了，她不要他了。

    一想到“不要”这两个字，极度的恐慌感瞬间笼罩下来，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能思考，只是在脑海中一遍遍地回旋着和她的点点滴滴。

    这种望而不得的感情真的要逼疯他了。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梦茹的选择。

    甚至，他有些悔恨为何要多管闲事，那些人要死就死好了。

    呵呵，真是越来越不像自己了，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变得和那些人一样，居然会生出这么可怕的念头。

    仔细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活在梦里呢？

    现在梦醒了，要面对失去一切的痛苦，也许此后的余生都要用来学习遗忘。

    放弃吧，钟云莱，她不属于你的。他这样自己对自己说着。

    可只要一想到她的将来会属于别的男人，躺在别的男人身边，他就心疼得喘不上气来。

    他不甘心，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放弃。

    钟云莱，既然她不了解你，那就努力让她了解，总有一天她会接受的。

    他狠狠地看了一眼黑魒，又将坚定的目光投向桃淘：这个梦还没结束，他还有机会可以改变结局！

    是夜，桃淘坐在草地上，遥望星空，琢磨着梦茹说的话。

    她和她一样？到底哪里一样，是什么意思？

    爱情，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可以让人为之心甘情愿地献出生命？要是真的这么麻烦，那她宁愿一辈子都不要知道爱情的滋味了。

    就这样，她胡乱地想着。

    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梦里那个一脸清冷的男人，为她温柔地在发间攒上一枝花。

    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