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梦茹的梦郎

    晓梦随疏钟，飘然蹑茹云。

    我叫梦茹，也是梦仙，西王母身边的十二仙子之一。

    我的名字听着很美，清新雅致，只可惜我的长相却名不副实，偏偏艳丽妖娆。

    母后最喜欢长相清淡的仙子，而我仿佛是山水画中浓墨重彩的败笔，总是得不到母后的欢心。

    每日的生活就是听母后讲述佛法，有时候真是觉得枯燥乏味。

    我们十二姐妹虽然性格迥异，但感情着实不错……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还记得那天，母后一如既往地坐在瑶池旁讲解着《道德经》，尊尊教诲听在我的耳朵里声音越来越小，毫无意外地，我又走神了。

    母后很生气，让我去后山禁闭思过。

    后山风景优美，却是空旷孤寂，静得可怕，一个人呆着，她们一众女仙不到一天就要疯了，所以这是母后最喜欢的惩罚。

    不过，我不害怕。

    因为，我有个秘密通道。

    从后山一处隐秘的洞xue，撤掉上面的障眼法，一个传送阵现于眼前。

    这个传送阵也不知道是哪位有先见之明的前辈做的，总之是造福了我这个后人。

    每次到后山思过，我都会通过传送阵出岛玩，昆仑仙境，世人争相进来的地方对于我来说却是一座困着我的笼子。

    每天的生活对于我来说，都只是在数日子罢了。

    只是那天，我遇到了他，那个改变了我一生，让我又爱又恨的人。

    我和往常一样，出了岛就先找个饭馆大吃了一顿，一饱口腹之欲。

    在饭馆里，我刚坐下就注意到了他。

    一个书生，高高瘦瘦，长相清秀俊逸，虽然稍显单薄，但是背上却背着的大书篓。

    满身的书生气，一定又是个受了孔孟之道的酸儒书生。

    桌上的碗筷摆的整整齐齐，用餐时慢条斯理，很是优雅，身上的衣服一尘不染，精神整齐。饭菜不多，却让他硬是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样子。

    这样的书生千千万，我也不是没见过，可是我的目光就是被牢牢地吸引住，再也挪不开。

    说不清是为什么，也许就是他淡淡的表情，那种清雅、宛如白莲般的高洁气质，在看到他的一瞬间让我为之悸动。

    后来，我每次受罚都会铜多传送阵，偷偷地跑去看他。

    刚开始，我很开心，想着就这样看着他幸福地过一辈子就好了，毕竟仙凡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可是，我在凡尘待久了，似乎心也变得浑浊了，贪嗔痴我样样都占全了。

    渐渐地，我不再满足于躲在阴暗的角落里。

    于是我按着话本字上的故事，故意安排了一次才子佳人的相遇。

    一次……我梦到过无数次的相遇。

    在街角的书斋里，我故作不经意地伸手与他拿起了同一本书。

    那一刻，指尖与指尖的相碰，眼神与眼神相触，原本枯燥乏味的世界好像突然有了色彩，心脏砰砰地剧烈跳动，好像快要从我的胸腔蹦出，头眼晕眩。

    阳光从白纸糊着的窗户洒进室内，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光芒。

    “小姐，在下唐突了，这本书还是让与小姐吧。”清润的声音如珠玉落盘，好听的紧。

    只是听见他的声音，我就紧张地面红耳赤，心中暗赞好个风姿特秀的俊公子。

    此后，我们相识相知……相爱。

    他说他姓孟，我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叫他梦郎，笑他一定是日日做梦，不好好读书。

    他坚持称呼我梦姑娘，说是要谨守礼节，一脸认真严肃的样子，让我发笑。

    谦谦君子，窈窕佳人，只要看见对方心里就是没来由的甜蜜。

    我天真的以为我们是一对神仙眷侣了，可以一直这样幸福下去。

    我开始故意犯错，只为找到一个机会去见他，我们就好像话本里的牛郎织女，只有在母后不注意的时候偷偷会面。

    我没有告诉他我的身份，没来得及。

    我被发现了，是玉和告诉了母后，她背叛了我。

    我被囚禁了。

    心急如焚，不是因为被惩罚了，而是担心他看不到我会着急。

    暗牢里不见天日，寒冷彻骨，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日日煎熬，心如针扎，只有默念着他的名字才撑了下来。

    后来，母后放出我来了，准确的说是将我逐出了昆仑仙境。

    我至今还记得她那冰冷的声音和冷漠的眼神：“你走吧，本尊没有你这等不守礼教规矩的女儿。”

    我当时难过了一瞬，可是只要脑海里一想到我能和他厮守终身，再多的苦难我都甘之如饴。

    只是，我没想到后来会发生的一切，母后会这么狠，将我唯一的希望都要毁去。

    母后强行收回了我大半的修为，还将我变成了十岁稚童的样子。

    我看到了玉和眼中的快意，我知道，她嫉妒我，嫉妒我有一个那么好的爱人，母后也嫉妒我，嫉妒我青春年少、风华绝代。

    我大笑着走了，没有回头看一眼，其她的姐妹们含泪相送，我心里再苦，都只有自己咽下。

    我相信梦郎的，他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我相信他会有耐心等我长大的，就算是长不大，他也不是薄情寡义之人。

    可是，这一切在我看到他和另一个女人穿着大红喜服夫妻对拜时，统统碎了。

    我挤开人群，不敢相信看见的一切，失声痛叫：“梦郎——”。

    一瞬间，喜堂里静悄悄的，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他的眼神闪了闪，没有做声，只是朝司仪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含礼。

    我知道，他认出我来了，我的一颦一笑，我的声音他都清楚，就如我对他一样。

    在他扭头视而不见的一刻，我听到了心脏潺潺的流血声，视线都模糊起来。

    原来被最爱的人狠狠戳了一刀的感觉是这样的。

    喜堂里喜庆的红色像是在嘲讽我的自作多情，一年未到，他就另娶她人，我真是瞎了眼，居然没有看清他的真面目。

    那一瞬，我突然明白了母后和玉和眼神的真正含义。

    呵呵，真狠。

    在我迎接希望最高兴的那一瞬，让我狠狠从空中摔下，粉身碎骨，神魂俱灭。

    也是，母后那么睿智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地放我逍遥一生呢？

    我仿佛能够听见她嘲讽的笑，笑我天真，笑我不切实际的幻想，笑我背叛她费劲千辛万苦却是为了他人作嫁衣。

    姐妹们想必是知道的，否则不会接连劝我放弃梦郎。

    观礼的人大概以为我是来搅场子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难堪吗？

    不。

    我不在意周围投来的目光，我只知道，这一刻，我什么都没了，没了母后和姐妹，没了法力，也没了……爱人。

    辛苦了这么久，我才逃出了那里，我为他放弃了那么多，凭什么得来的却是这样的结局！

    我不难堪，有的只是不甘心。

    我将他拦在喜房外：“梦郎，你……是嫌弃我的样子吗？”

    他低垂着头，没有吭声。

    “你……喜欢里面这个女人吗？”

    他飞快地抬头大声辩解道：“没，没有，我从头到尾只爱过你一个人。”

    听见喜房里急促的呼吸声，我无声地笑了。

    “既然你不喜欢她，那我们走吧，远走高飞，过我们世外桃源的神仙日子。”

    我可以慢慢修炼，等到修为回来了，我就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只要有他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他摇摇头：“家母年迈，她想在有生之年能够含饴弄孙。老母之命不敢违，我自幼习孔孟之道，断断做不出抛下老母亲和发妻的事。”

    “发妻？她是你的发妻，那我是谁？你不是说过会与我白首到老，携手一辈子的吗！”

    他依旧沉默不语，喜房内的呼吸声也渐渐平稳下来。

    此时的安静让我恐惧。

    我……是不是要失去他了？

    喉咙像是被人死死扼主，疼得喘不上气，我用力向上望着天空，不让眼泪流下：“那……那你就忍心抛弃我？”

    “对不起。”

    他推开我，大步迈进喜房。

    终于，我再也忍不住，泪水如大雨，滂沱而下。

    院子、房门，窗户，触眼可及的全是红色，扎眼的很。

    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这么讨厌红色。

    爱得不到回应，我心中的恨意仿佛野草般肆意滋生茂盛，爱恨之间不过一线之隔。

    我宁可玉石俱焚，也不能忍受我的失败。

    爱，已经成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我抓了他的母亲，踹开房门：“你说的不能抛下你的母亲，那你的母亲不在了，你是不是就能跟我走了？”

    我没等他回答，就一掌拍上她的天灵盖，立时毙命。

    温热的血液溅到脸上，腥甜的味道刺激着我每一根跳动的神经，我的不忿和恨意有了发泄的出口。

    紧接着，我又杀了她的新婚妻子，不，她怎么配做他的妻，她是一个无耻的小偷，偷走了我的爱情，偷走了我的爱人，偷走了我的一切！

    看着他痛哭流涕，苦苦哀求的样子，心中快意无限。

    我就是要让他知道，她们的死都是因为他才造成的！

    我抓着他去了曾经说过的地方，盖了一个小草屋，我觉得我赢了，在这场爱情的战争里，我胜利了，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

    可他就连最后的希望都不留给我。

    他死了，自杀了。

    就倒在那片他亲手为我种的牡丹花圃中。

    曾经他夸我，说我是牡丹，真国色，是当之无愧的花中之后，还亲手为我攒上了一枝红袍牡丹。

    我的爱，已惨烈收局。

    他用他的生命成功地报复了我。

    我强迫自己忘记这一切，拼命告诉自己，我只是找不到他了，他没有死。

    后来，我真的忘记了这个事实。

    于是，我踏上了寻找爱人的旅途，努力修炼，希望有一天能够以最漂亮的样子来到他的面前，唤上一句：孟郎，我回来了，我的梦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