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武侠小说 - 民国英侠传在线阅读 - 第一百五十一章 别路萧萧(1)

第一百五十一章 别路萧萧(1)

    故事还没讲完,石步岩的鼾声已从卧室传出。

    老朱左手夹着香烟,烟雾氤氲中,是他双手持着的一张泛黄照片。照片里,一袭尉官军装的石步岩骑在高头大马上,雄姿英发、气宇轩昂,绝不似今日的颓唐邋遢模样,他身旁的老朱也远不如现在老气横秋,正牵着马缰,挺立憨笑。

    “打那以后,石营长再不理军务,整日只是饮酒作乐www.shukeba.com。”老朱的声音和他夹烟的手一齐微颤,“他百战成名,在军中已有了声望,郭长官器重,少帅欣赏,就连老帅也知道他这号人物。回来之后,老帅穷则思变,听从了少壮派整兵经武的意见,缺的正是石营长这样的人才。一时间,石营长府上门庭若市,各方拉拢的势力往来不断,都想将他招致麾下。可是…”

    “可是他早已心如死灰,任谁来访,也是闭门不见的喽?”郭心阳淡淡问道。

    老朱收起照片,喟叹道:“若是不见,倒也罢了。可石营长正自春风得意,遭此大变,性子也狂放起来。任你是军长旅长,任你再礼贤下士的来登门求访,他都是一句话,只要能和他对饮三百杯,要他做啥都可以。这样一来,谁都知道他已不是那个战场上英武决绝,谋略过人的青年才俊,只不过是个酗酒寻欢的废人。他便这样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没过几年,我们和直系又干了一仗,郭长官记着他当年的功绩,又给了他一次带兵的机会。可他好像早已没了慈悲心,打骂士兵的事情屡有发生,只是对我这样的老相识还算客气。他治军虽严的过火,可上阵杀敌却绝不含糊,堂堂一个大营长,每战肯定冲在最前面,杀敌也像是不要命一般。几仗下来,无一败绩,‘赤甲真君石二郎’的名头更响了,我们都以为当年的石营长终于回来了…

    “可是好景不长,他残杀俘虏,虐待士兵,险些激起兵变,郭长官也是驭下严苛的主,没等打完仗,便把他换了下来,退到参谋部,当了随军参谋。

    “打那以后,石营长再没带过兵,虽埋没了他一身的好本事,倒也因祸得福,没有卷入当年郭长官造反的祸事…”

    老朱说到这里,雍澈下意识的看了郭心阳一眼,只见他面无异色,双手却攥成了拳头。

    老朱又道:“再后来,少帅大人念着他的种种好处,为他在北大营谋了份虚职,还调侃他应了自己给取得外号,可以如二郎神杨戬一般,听调不听宣…

    “他虽凭着累战积功,升到了中校军衔,却再也没有兵权,更没了前程,沦落到了今天这副不死不活的田地。除了我们几个和他一起出生入死,又知道他苦楚的老弟兄们,再也没人真能明白他…”

    老朱手中的烟灰未及弹下,已悠悠落在了地板上,烟火烫到了手指,他这才掐灭烟头,长叹一声,重重的瘫在沙发里。

    石步岩的故事似乎讲完了,故事的结局是五个年轻人从没想到过的沉重。

    沉重的其实不是故事,也不是结局,而是现实。乱世之中的校园,仿佛是世间最后一隅桃花源,任凭源外飘进吹来一丝山岚谷风,都能引起源内人的一阵惊变。

    老朱去卧室看了眼睡得正酣的石步岩,随即便和五人告辞,独自走出公寓,走进夜雪。

    五人见时间不早,索性便都在秋丛家胡乱睡了,沙发、地板上横七竖八的躺成一片。翌日一早,郭心阳提前叫好马车,众人帮着秋丛将行李装好,眼看便要动身,却见身上没了血迹却还带着酒气的石步岩从楼内晃出,摇摇摆摆的也上了马车。

    石步岩呼哨一声,催促车老板发车,雍澈见了关切道:“石大哥,你的伤还没好利索,我们就是去送秋凌霜,你就甭去了。”

    石步岩笑道:“这点小伤何足挂齿,送我秋老弟却耽误不得,咱们这就走吧!”

    秋丛见了得意的笑笑,从手中摸出串钥匙,塞到石步岩手上,“大哥,我这俩月不在沈阳,我那房子你想住便随便住着。”

    石步岩奇道:“我又不是有家不能回,住你那房子干嘛?”

    秋丛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坏笑,“不住也无妨,你总该知道该给谁!”

    石步岩哦了一声,和秋丛相视一阵暗笑。

    雍澈还在心中暗骂秋丛花心,自己刚将他和大妹雍池拆散不久,他便又有新欢。不及雍澈多想,马车已驶到火车站小广场之前,前路再不让马车通行,秋丛便下车雇了两个挑夫将行李挑了,六人空手往月台上走去。

    没走两步,便见冰雪之中,两个年轻女子俏生生的立在广场当中左顾右盼。一女身披凫靥长裘,一女身着翡翠锦袄,好不醒目。

    秋丛见了似早有预料,叹道:“早说过不让她们来送,到底还是来了…”

    修篁调侃道:“不知又是哪家的痴情小姐,结了伴来送你,凌霜好福气啊!”他话没说完,瞧清两个姑娘中穿凫靥裘的正是冯大校花连闻歌,穿翡翠袄的却是雍家大姑娘雍池,登时窘着住了嘴。

    石步岩知道内情,嬉笑两声,点了支烟,拉住挑夫,让在一旁看热闹。

    不待旁人过去,雍澈当先窜到雍池身前嗔道:“谁让你来的?这大雪封门的,你来干啥?!”

    雍池从没见哥哥和自己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一时愣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冻的微红的鼻子中急促的呼出白气。连闻歌上前一步,埋怨道:“你这当哥哥的怎么这般和妹子说话!我带车接她来的,怎么了?她和秋凌霜是朋友,送一送又怎么了?就行你当哥哥的送,不行当meimei的送,你们燕怡堂这门规倒也新鲜!”

    雍澈脸憋得通红,结巴道:“你,你知道什么,我家的事,你,你甭管!”

    连大校花哪受过这等气,眼看便要发作,好在修篁过来解围道:“得得得,我倚老卖老,今儿听我的,都去送!子澄,你也别太小气,这么着,一会儿送走凌霜,再麻烦连师妹把大姑娘送回去,完了我们一起去茶馆听书,就这么地吧。”

    雍澈见他如此圆场,再也不便多言,只得一言不发的拽过秋丛走在头里,快步上了月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