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梦如饴只情离
这么一想,倒也安慰了,于是颓了许久的望舒终于可以恢复元气对着隽离眉开眼笑了。不过,稍待片刻…… 望舒低头认真地思忖片刻,抬头神情严肃地问隽离:“就算是那棵沧灵木着实福大命大造化大幸运修炼成仙……你觉得我们过去找到沧灵仙君,而后拱着手说听闻您老人家已经修炼成仙当真恭喜恭喜,那么,既然您已经成仙,能不能把您老人家的原身给我们割一截下来?我们不会被他直接打出忘川?” 落虚,隽离:“……” 片刻后,隽离毫不犹豫直接塞给望舒一堆吃食堵了她的嘴一瞬不停开始赶路,确保路上望舒只有吃东西没有说话的时间…… 天可怜见,他着实不想再听望舒说一个字了,他实在怕连自己也会忍不住把她丢下剑去。 被嫌弃了的望舒抱着满怀吃食委委屈屈坐在桐沧剑上来吃…… 虽说隽离禁止了她开口,但不妨碍她心底评头论足嘛。 从前只闻地府之名,倒不知地府也是如此规模宏大的。因为看了太多话本,没一个本子会写地府是鸟语花香人间仙境,于是望舒对地府的印象始终是阴森昏暗,面目狰狞的夜叉鬼物排了一排,拿着各种各样的刑具狞笑着说哇哈哈你们终于来了,我们已经准备好一切了呢,快来享受一下地府的福利吧…… 原来,真正的地府是如此,意外还是很美的……想到自己对人家忘川三途的惨烈想象,忍不住觉着有些对不住人家。 怅然片刻,自觉已然足够真诚,想来,应是足以让他们原谅了,于是理所当然地决定把心情调回欢快愉悦,可惜,她刚真心真意颓完,实在无法自己调回去,于是,只好把眼神放在隽离身上。 “隽离隽离,给我唱首歌。” 隽离身子一抖,桐沧剑险些都控制不住,径直向一旁一歪,差点连累望舒也摔下去。“你说什么?” 望舒手忙脚乱控制自己不要一头栽下去,一边匆忙地喊:“哎哎,隽离,你别乱动啊,我要掉下去了……我是说,唱首歌给我听。”隽离拼了命控制住手抖,深吸一口气:“你又在异想天开些什么?” 望舒讨好地拽住他的袖子絮絮撒娇:“隽离,我只是想听你唱首歌嘛,好不好嘛……好无聊啊,你看我们都连续御剑多久了,连休息都没有的,隽离……我想找点安慰嘛……“ 隽离一句“那你可以自己唱给自己听啊……”还没说完就被望舒扯紧了衣袖结实打断,“可我只想听你唱嘛……你唱给我听……好不好嘛……” “可我不会唱啊……”隽离对她的撒娇素来毫无免疫,如今,拼尽了力气才挣扎出一句微弱的抗议。 “只是不会啊……”望舒兴高采烈地拍了拍手,“那我教你啊!” “听好了啊。”说完,理也不理隽离愁苦神色,顾自伸手打了拍子开始唱:“十五月,追花绕,琉璃光早,鸾镜朱颜老,斜阳暮色好。寻白鹤,银字笙调,追墨月,水袖宽袍……”隽离神色郁郁,却也无奈地跟着她磕磕绊绊地跟着唱:“十……十五……月……追……额……花绕……琉璃光……咳早……鸾镜……什么?” 好容易跟在身后终于赶上来的落虚本是十分激动,结果初来乍到就听到了隽离清冷声音磕磕绊绊唱歌,当时一怔。 我是追错了? 那位隽离仙君明明那么冷,和他说句话都要被冻得遍身寒气,怎么可能是他嘛,显然不是他……不过,可真是很神奇呢,还会有长得几乎完全一样的两个仙……啊哈哈……一定要告诉隽离仙君啊……免得以后也有人误会,伤了仙君的颜……面……哎哎,他身边那个姑娘,那不是望舒仙君吗?连,连望舒仙君也有姊妹了? 啊,不对,什么姊妹啊,那分明就是望舒仙君啊……那,方才,那位,也果然是隽离仙君了?仙君……是受什么刺激了吗? 落虚在这里纠结得十分伤神,而后,在他纠结的这点时间,他又落下了好远…… 只能遥遥听到少女含笑的清脆声音并不时夹杂着几句男子万般无奈的清冷声音:“梅子黄时村庄少……吴姬压酒垆旁笑……月成酿,花载潭,花开千树任飘摇……” “梅…梅子青时……” “错了,是梅子黄时。” “都说了我不会唱……望舒,别让我唱了……” “不——行——隽离,不许抱怨……继续,吴姬压酒垆旁笑……” “你饶了我吧……吴姬……什么什么笑?”“是吴姬压酒垆旁笑!” “哦……压酒笑……” 落虚伤神地再叹一口气,一边奋起直追一边默默为自己哀悼。 说了许多话,他们也不过才过了一半忘川,望舒看着这绵长无际的粼粼河水,几乎要审美疲劳了。只是勉强靠着逼迫隽离给她唱歌和逼着落虚给她讲笑话说戏本子打发时日。“这是……天啊……” 转过了又一鳞清冽河水,望舒情不自禁惊呼出声,连隽离也是一瞬怔住。 面前方才的一扇河水乍然扩大,一时漫目淋漓水光,其中最引人注目,还是漫天遍野夭红的花儿。 花羽纤长,游丝牵绕,花骨薄脆,挽着幽寂风姿,羽叶勾连漫漫风露,絮羽织就素伞屏翳红尘风月,顾自潋滟着相思血色,一离一离,渡紫陌痴妄游魂,梦一枕浮世为书。难怪,彼岸花会被称为八荒六合最美的花儿了。 望舒紧盯着那绵延无边的绯羽花儿眼睛也舍不得眨,只顾伸手扯着隽离扑到前方去仔细观赏,但也难得没有忘了拖上落虚。只是隽离二人太过低估了望舒对着美景的执念,被扯得跌跌撞撞一路趔趄,只得无奈地放手令望舒撑上颦玉遮先行去观赏彼岸花,他们借此机会略做修整,等着望舒看得心满意足再行离开。于是,隽离同落虚在花海中隔了一柄桐沧剑对坐着面面相觑,望舒独自撑起颦玉遮欢呼着冲进了花海。 漫目业火红色流映粼粼水波,轻轻易点墨一卷浮欢长梦,白衣墨发的少女撑了烟雨色紫竹骨伞流连花畔,恍惚错觉一羽雪蝶翩翩扶摇花间,竟美得令人不忍一掬。 隽离原本颦着的眉,舒成了一丝轻笑。也罢,望舒觉得好,便好了吧。 另一边,在一旁被隽离天生冷气冻得瑟瑟发抖的落虚苦着脸本想逃到一边,无奈考虑到自己微薄修为若离了隽离以桐沧剑设下的禁制必然是个被百鬼吞噬殆尽的点心命,何况,方才隽离也说了,这漫目看似绝美无双的彼岸花实则是数十万年来以渡忘川却不愿或不能入三途转世的魂灵记忆奉养生出的花,天生含着可怖的情毒。无论六界何人,但凡六根不净心怀****者,皆会中毒且回天无术,除非断情绝爱。所以,凡是不想断情的没事定不会靠近彼岸花,若是非要流连其中,也必然设好百般禁制才敢进入。
他落虚,一无望舒那遮掩气息保护宿主的神器颦玉遮,二无隽离强大无匹连彼岸花怨气也可斩断的桐沧剑,是嫌死得不够快才会那样找死。再者说他还一直默默喜欢着天界酒仙那老头的一位侍酒仙婢,暗恋百年还来不及告白,着实不想放弃,万一她会答应呢? 于是,无奈留下的落虚实在尴尬万分,不得不干笑着开口缓和气氛:“隽……隽离仙君,今日天气不错啊。” 隽离淡淡转头,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遍,顿了许久,才慢慢点了点头:“仙友品味着实不凡,天气………真好。” 落虚下意识抬头,天际漆黑无边,脖子都酸了也见不到半颗星子,更不提漫天鬼云翻滚,辗转不休。 落虚僵了。 但是成功贵在坚持,为了让这等待不这么惨烈地尴尬下去,落虚再接再厉撑住了笑:“那个,仙君,不知你听说过吗?小仙曾听别的仙友谈及,曼珠沙华是六界最美的花儿,他们还把它夸得天花乱坠绝无仅有,可我现今一看,倒觉得若真有曼珠沙华,怕也比不得眼前彼岸花的绝世之美吧。”说着,还一脸憧憬地提了拳撑住下巴,眼中俱是向往的明亮光华,“若有机会再见到他们,一定要好好嘲笑他们一下,曼珠沙华哪有彼岸花美啊……” “落虚仙君。” 隽离幽幽打断了他,眸子幽深,凝着暗色离离。 “嗯,嗯?”落虚一个寒颤,连忙点头。“曼珠沙华就是彼岸花。”隽离叹了一口气,换上了同情神色。 哎?仙君总算不再用冻死人的冷眼对自己了,看来颇有成效啊……哎?哎?!他那同情的神色是怎么回事啊?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落虚再度僵了。见落虚又成了泥塑木雕,隽离好心地戳了戳他:“喂,没事吧。” 堂堂仙人岂能如此轻易言败? 被隽离毫不留情戳醒的落虚回过神来,斗志昂扬地攥起了拳,不屈不挠,决不放弃,这次,一定要与最为靠谱的隽离仙君打好关系! 重整旗鼓再度出击的落虚刚一开口:“仙君,你听说过曼珠沙华的故事吗?那可是个感人肺腑的爱情故……” “事”字还未出口,隽离平静声音再度响起:“你不是连彼岸花与曼珠沙华曾本是同一种花都不清楚,确定讲的故事不会错?” 好吧,隽离仙君眼神那么真挚,语气那么真诚,担忧那么纯正……可落虚还是终于死心踏地地颓了。 不过,在心字成灰之前,落虚悲悲切切地挣扎着又问了一个问题:“望舒仙君,何时可以回来?” 隽离手扶下颔作思索状:“应该,是她玩尽兴了便会回来……大约也就再四五个时辰了。想来,她记着正事,不会太过耽误,约莫也就两三时辰吧。” “还……还有两三个时辰?” 落虚无望地惨叫一声,彻彻底底、专心专意地绝望去了。 隽离仍然定定望着望舒消失的方向,默默在心底回忆那老神仙所说的话哪怕一个棱角,务求不错过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