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灯归得寄浮生
且不说这边惨痛情形,望舒可是在彼岸花海中游了个痛快,所过之处,莫说空花无叶,直接是无花无叶。 彼岸花并非寻常灵花,由魂魄浇筑,因而花骨薄脆,望舒这般不怜香惜玉,自然花委一地。 即使向来在人生篇章里写满闯祸二字的望舒,眼见自己走过后彻底光秃的路,也忍不住痛心疾首了。 鬼鬼祟祟望一眼四周无人,望舒若无其事地弯下了腰捡回满地落花,打算用个什么法术变个丝带之类的把花神不知鬼不觉缠回去消灭罪证,一边心底泣血忏悔。 我着实不是故意的啊,只,只能怪你们太脆弱了…… 默默絮叨着,望舒伸手去前方再拾一捧落花,突然眼睛一亮,陶醉地抽了抽鼻子:“好香的酒啊!” 该不会是,这彼岸花丛里还被什么贪嘴的小鬼藏下了什么好酒吧。 想当年她打劫了酒仙的酒窖,试过八荒六合几乎所有的酒,还没闻过这么诱人的酒香呢……如此好的酒,就这样白白留在彼岸花丛里,也实在太可惜了…… 思及此,望舒拼命掩饰着眸中喜色勉强勾一个怅然的笑意安慰自己:金钗配佳人,宝剑赠英雄,人尽皆知嘛。明珠不可蒙尘,美酒也同样不可空老人间,太浪费了。何况,还是那么好的酒,美酒若有灵,必然也会欣慰自己为人所饮实现自己酒生价值啊,既然你的原主人无法实现你的价值,那么就由我来救赎你好了……望舒就这么从容地自我安慰着,一边乘奔御风向着传来酒香的地方扑过去…… 走得越深,那酒香越发深浓,合着彼岸花清凄幽寂的冷香,酿出清冷一扇月色,宛然蝴蝶游丝缭缭绕绕,几乎要晕了人去。望舒单是一路闻着,都要醉倒花间了。 好容易循了酒香绕进花间,望舒正仔仔细细拨开密密花羽搜寻着那美酒,刚兴奋地看到一个酒壶样的白玉小壶,准备要扑过去,就摸到了漫不经心握着酒壶的一只冰凉的手。嗯,骨节纤长,皎洁如玉琢磨,由骨可辨必然是个美人。 顺着那手向上一看,是一袭艳烈红衣,暗纹精致绣满彼岸花,花骨缠绵。 联想一下,这正是鬼界忘川,生满了魂魄浇筑而生的彼岸花,这手主人的身份,也呼之欲出了…… 寻常女子,一般都会在发现这个事实后娇弱可人地尖叫出来而后西子捧心等人安慰受了惊吓的玲珑心肝…… 可惜,望舒,从来就不是个寻常的姑娘。因此,她只是眼睛一亮,毫不犹豫扑过去从尸体手里抢酒壶。 “你一介尸体死都死透了,指不定魂魄都喂了彼岸花,想来也无法享受这绝世好酒了,这实在浪费,也太对不起你这酒的酒生价值,为了安慰这壶好酒,我便古道热肠代劳了吧。”望舒顾自点了点头,一边自我安慰,一边手上发力开始抢。 嗯?为什么拉不动? 一介尸体,力气还很大嘛,化成尸骨都如此固执……我再拉,今日我还不信抢不过一具尸骨了……… 那被她唤作尸体的红衣人慢慢悠悠半坐起来,华丽悠然的声音传出来,慵懒的肌理珠玉琳琅,缱绻如斯: “醉卧花间,披月为衣,何等风流之事。怎么你一说便美感全无?还尸体,白白被你搅了雅兴。” 望舒用力的手一僵,一寸一寸抬头,然后,眼一晕。 那人姿态慵懒,红衣勾连地狱深处的血色绮梦,步步缱绻着罂粟危险的馥郁,墨发流迤无边艳色,寸寸展开华丽的古老图腾,如冰封在鲜血间的曼珠沙华。纵砌天下千种风流万般冶艳也比不上这一处妖娆。 然后,望舒从声音到指尖都颤抖了:“帝……帝………帝……宵” “什么帝帝帝?是帝宵。望舒你何时结巴了?”红衣美人帝宵不满地眯了眼,摄人幽艳也未曾削弱半分,语气倒是十分锋利。 望舒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闪瞎眼…… 望舒是爱美人的,看美人多养眼啊,愉悦身心又美化环境,多么一举多得。 总比日日对着面目狰狞的什么妖魔鬼怪摧残心肝连打个架也要痛苦地掩面以免看到对方长得太抱歉手抖得出不了剑,对己对人都残忍…… 但是,如果带着一个太美太耀眼的美人,打架的时候看得太激动忘了出招,总不能大吼一声等一等,让我先大饱眼福再打也不迟,人家肯定不理你,几招就秒了你,这等死法定然是受不了的……再者说,万一不小心和美人距离近了些,再更不幸还令美人不小心一笑,说不定第二天就被美人层出不穷花样百出的思慕者联手谋杀了,多么危险而惨烈啊……于是望舒很不待见这种惊天动地的美人…… 当然,她才不会说是她骨子里小嫉妒作祟…… 不过,那是在遇见自家师尊之前的想法了。 她现在恨不得有事没事去九重天转悠几圈得瑟自家美人师尊,然后看师尊那些思慕者们含愁带怨双眸水色盈盈地咬手绢,就欣慰得能多吃下好几碗饭…… 但其实,望舒絮絮思索许久,重点只有一个,就是,她那被八荒六合最好看的美人师尊养刁的胃口,也在见到帝宵时候狠狠一跳……思及此,望舒尴尬地以怒气掩饰方才一瞬丢脸的看呆,提足真气骂了一句:“妖孽!”被无辜牵连的“妖孽”帝宵默然片刻,了然地坐直了身子,漫不经心地提了酒壶在望舒面前悠悠然晃了一晃,懒懒一笑:“哦?那看来,妖孽的酒,也是喝不得的吧,着实可惜啊,我还似乎留了一壶……” 一句话尾音未落,方才还满脸苦大仇深的望舒立刻眉开眼笑地扑了过来毫不犹豫开始抢酒壶,面上春暖花开,手上秋风扫落叶毫不客气:“啊哈哈,方才有人在说话吗?没有吧,所以你绝对是喝太多醉了都出现幻听了,这样下去很伤身体,所以,古道热肠的我决心救你于危难,就把酒给我,我来自我牺牲,我来伤心伤身吧!” 帝宵漫不经心吊着酒壶逗猫儿般逗着张牙舞爪扑来的望舒,满意地笑看望舒每次奋力去够但被自己把酒壶提的更高时满脸不甘心与懊丧,唇边弧度越弯越大。 许久都不曾捉到酒壶反而被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帝宵百般捉弄,望舒泄气地坐下来,打算略一休息再整旗鼓。 对于吃喝,她向来是十分不屈不挠的……趁着望舒中场休息,帝宵也慵慵懒懒躺回去,纨绔十足地吊了酒壶给自己灌酒,心疼得一旁的望舒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
论起来,帝宵的战力,详细她不知,但至少,也是不世出的老祖宗那一辈的强大,纵然有颦玉遮和桐沧剑,他们到底修为不足,加起来也只是被帝宵逗着玩,武力解决简直就是梦想。 看来,只能剑走偏锋了。 “帝宵,这是你新酿的酒?”望舒讨好地一笑,眼神真挚,当然如果没有默默向酒壶挪,就更真诚了。 “啊。你不是说了吗?上一次的秋露太觞冷厉有余,却怎么也少了些绵意,若是加上些兰花提些香,想必不错,你提醒了我,我索性来拿彼岸花试酒,意外倒是不错……”帝宵慢悠悠晃晃酒壶,好笑地看着望舒口上装着漫不经心眼神却一直描向自己手中的酒壶,身子小小心地移向酒壶那边。帝宵唇角一勾,将壶又提了起来。 马上,马上,就可以够到了,还差一点点了…… 哎哎哎! 发觉自己又被帝宵耍了的望舒愤怒地抬头,双眼飘出含毒淬火的刀子。 帝宵只是微笑,慢悠悠把酒壶扔给她,不紧不慢替她顺毛:“给你还留了好几壶,在漫花从渊,就埋在那片菩提莲忘之下,等你回去辣手摧花。” 望舒心满意足地一把抢过酒壶温柔地抱在怀里,偷腥成功的猫儿般满脸陶醉,小心翼翼揭开壶塞灌下一口。 而后,帝宵被激动到不能自已的望舒扯着衣襟险些生生拽了起来,望舒一张放大的脸横满他眼,神采飞扬几乎令人疑心那眸中也落入了星光,饶是早已宠辱不惊的帝宵也是一晕。“没想到秋露太觞酿入彼岸花竟然意外地这么好喝,还有几壶啊,快全拿来!居然只带了一壶,不,半壶,太过分了!” 帝宵默然了,半晌才无奈开口:“你当我是什么,秋露太觞本就酿制不易,上次你我合力不过也出了十坛,你我共饮去三坛,后来又被你偷喝了五坛,何况还有实验失败的,如今,不过一坛不到了……”说着,眼神幽幽飘向望舒,“五坛啊……” 望舒立时被帝宵幽怨眼神看得浑身发冷,下意识干笑着抵赖:“呵呵,怎么可能……我最近一直在九重天说书赚钱,哪来时间偷酒喝啊……一定是你醉了,喝完失忆了……”说着,端出悲愤入骨的神色,“你还敢这么把错推给我,太过分了……” 帝宵惬意地斜倚一株彼岸花,眸中含笑,开口却是字字剜心:“望舒,你莫不是忘了,漫花从渊的封印是我拿了你我的血下的,你以为没你我的血,谁能进得去?你还想说是你梦游去漫花从渊启了封印然后又梦游回去,把小贼放进去了吗?” 望舒看着漫不经心毒舌她的帝宵,抱紧了酒壶微弱地挣扎:“也不排除……这种可能……嘛……” “望舒。”帝宵遗憾地揉乱望舒的头发,一声长叹,“你未免太过低估我的智商了。”望舒:“……额,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