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
刘汉何以得到庞家后人消息就如此开心高兴?难道真是与庞千禄情深似海,愿意帮助他将仅留的一点骨血抚养成人?那当初庞府受难之时,庞千禄何不把家眷幼儿送到帅府之中躲过灾劫便可,又是何故让管家带着妇人孩子仓皇出逃?岂不知,刘汉早早视庞千禄为眼中钉rou中刺。庞千禄富可敌国,只手掌控西北一代盐、铁、粮命脉,军中多有仰仗;又因此便利,在军中、衙门安插许多嫡系亲信,门生故吏把握许多要害职位,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表面看来庞千禄并无实际名位,只是晋城首富,刘汉幕僚。但诸多大事,刘汉也要婉言请教,商量几番才能定夺。天长日久,尾大不掉。两人私下早有间隙,表面虽然相处甚欢,主仆从容,实际上刘汉恨他拥权太重,深感如芒在背;庞千禄是弄权老手,老谋深算,处处不让步。刘汉几次想要设计除掉庞千禄,亦或是逼他交出大权,都因为庞系根脉太深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坐等时机。好在庞千禄无篡位之心,刘汉还能容忍他许多不是,是以相处甚久,并未撕破脸皮。 那日里,庞千禄遣人道帅府求救,刘汉命李天赐伺机而动,拖延到庞家大院的火烧起来才发兵救人,为的就是借弥罗之手除去他一家人,好让庞系树倒猢狲散。原本刘汉打得好如意算盘,等到庞家人死绝了,再派陈少杰使些手段把庞家的家业一口吞下肚不想走脱了庞千禄的公子,如意算盘落了空,白白气了半日。 派了几路人马去寻庞家人的下落,均无果。陈少杰同长官庞千禄各项生意的人交涉,均被以小公子尚且在世,这份产业要归他名下的借口搪塞回来,让他们好不恼怒。 千算万想之下,没有料到能从陆云韬的嘴里获知庞家后人的下落,怎得不让刘汉高兴!刘汉迫不及待派了陈少杰往梵天寺去,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接回庞家小公子,临行前又特意嘱咐:“快马加鞭,两程路并做一程走,不要停留,早些去早些回来。务必接了他回来。如有异状,便宜从事。” 陈少杰听了,紧紧记在心里,带了几名随从,即刻上马,昼夜不停地往梵天寺走。不说陈少杰一路风尘如何,且说陆云韬出了军营往大街上走,沿途观看晋城人文风貌不亦乐乎。他完成重担,不费吹灰之力,空手太白狼借了粮草,心里好不轻松愉快,是以看什么都觉得好看有趣,更不觉得累,不知不觉到了午后四分。 正要还要往前走,突然半空一个霹雳,天上黑压压一团云过来,盖得大地如同黑夜一般,顷刻间豆大的雨珠洒落下来。陆云韬见这雨又急又大,慌忙找地方躲避,刚好前面有一家酒馆,便脚也不停地进去。饶是他脚步快,衣服也被打湿了大半。此时节天正要入冬,衣服湿了一股寒意透心而来,冷得云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捡了个位置坐下,不等小二招呼,就呼他过来,点了两斤酱牛rou、一斤烧酒、一碗热汤面,两样下酒小菜。 不一会儿,酒馆之中就座无虚席,都是和陆云韬一样的行人遇到大雨才进来坐的。因是云韬进来的早,等到别人刚进店,云韬的酒菜已经上桌。他一连喝了两杯酒,狼吞虎咽吃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汤面,身上才觉得暖了些。由于回去也在驿馆里面无事,也不着急,慢慢喝酒吃菜。那雨越下越大,不见减势,直下的东边一片明,西边一片明;瓢泼一般淅沥沥,大珠小珠连连下;桶浇一样哗啦啦,疑似瀑布当头挂。时而几声惊雷,震天响;片刻半天霹雳,凌空舞。 云韬一边看一边心道:“已是入冬时分,这雨下的比夏日还大,乱世之中连气节都变得不寻常了。”刚想到这里就听见隔壁桌两个客人高声谈论,一人道:“这雨也下得忒怪了,有句话你该听过吧,入冬雷遍地贼!不知道又要出什么乱子了!” 另一人道:“可不是么,你还记得上次大雨么?” 那人道:“当然记得,也是晴天白日突然下了起来,却没这场雨大就是。” 发问那人道:“那次就出了大乱子。帅爷的运粮队伍在回晋城的路上遇上了妖怪,一个都没有活下来。” 那人道:“呸!你可休要胡说,哪里来的妖怪,我怎么之前没有听说过!想是吹牛说瞎话的瘾犯了,又来空口白话吓唬人。” 发问那人听他不信,声音大了一倍道:“我哪里是吹牛!我说的是真话!” 那人道:“就如你所说,运粮队伍遇上妖怪,被妖怪杀了个干净,一个活口没有留下来,你又是如何得知!说的跟真的似的,不是瞎编,难道还是亲眼所见不成?妖怪杀了那许多人,如何就放过了你一个?难道你和那妖怪有什么亲戚吗?” 发问那人气的满脸通红,大声骂道:“放屁!放屁!你才是妖怪家亲戚!” 那人道:“你不是妖怪家的亲戚,那妖怪如何不杀你?好了好了,不要吹牛了,好好喝酒。” 发问那人道:“我可没有胡说,我有一个表兄在李天赐将军帐下当差,只因军粮逾期未到,天赐将军恐路上出事,命人前去寻找,就是派我那表兄去的。我表兄看了吓得不轻,回去禀告,天赐将军还亲自到现场看过。我所知道的都是我那表兄告诉我的。” 那人听了浑然不在意,开口调笑道:“谁知道你那表兄是真是假。” 正说着,隔壁桌坐着的一个商人听两人争论转身插口道:“这位爷,不要调笑他了,他说的是真话,那日我恰巧从哪里经过,见过那场景,不看还好,看了整整让我吐了半日。” 这么一说,陆云韬来了兴趣,不禁开口问道:“莫非真是妖怪所为?” 商人道:“是否是妖怪我倒没有瞧见,但那些尸首绝非是人杀得!” 这么一说引起不少人兴趣,临近的都转过身来,远些地方的都站起了身子,商人见到自己说话引了这么多人关注,声音也大了几分,朗声道:“那现场尸身绝无完整,我听那帮来善后的兵丁门说,不是刀伤,更非是强棒所伤,乃是人徒手造成。有的被手指直插心窝,有的被人撕成几段总之惨不忍睹。” 陆云韬道:“可曾有发现些别的线索,到底是不是谁所为?” 商人道:“现场所有人都没见过这种场景,无法判断,只当做是妖物伤人。不过” 陆云韬听尚有转折,接口问道:“不过怎样?” 商人道:“现场除了那些送粮军人的尸首,还发现不少难民尸首。”
此语一出,在场之人一片哗然,纷纷猜测为何有难民在那里,但也都猜不出所以来。更有人追着商人问个不听,那商人那里知道那么多,支支吾吾回答不出,众人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好作罢,各回位置饮酒吃菜。 陆云韬也想了一会儿不知道,想不出所以然,暗笑自己无聊,端起酒杯就要喝下,却被一个声音引了注意力:“爷台,天气寒冷,我淋了谢雨,身子冷的紧,可否赏一杯酒喝?”寻声望过去,只见一人身高六尺以内身高,面皮白净,言语间透着几分书生气,只是衣着破烂,好似街头花子一般;正向别人讨酒喝。那些人哪里肯理他,都装作听不见,或是见他要过来就骂开道:“这叫花子臭烘烘的在这里作甚,赶紧滚一边去了,耽误大爷喝酒。” 跑堂小二听见骂声,赶紧跑过来要赶那人出去。陆云韬见他样子,想起当初自己,也是这般身无分无,穷困潦倒,人见人厌,不禁生了悲悯之心,开口对那小二道:“小二哥,不要赶他,请他到我这里来坐吧。” 小二走到陆云韬身前道:“客官,这花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要骗酒喝,可不能被他骗了。这样的人我见多了,我把他赶出去就是。” 陆云韬坚持道:“多谢小二哥好意,我看他并非坏人,想是一时潦倒,故而想请他喝上一杯。” 小二听云韬这么说,也不敢再多言,回身过去对那人道:“你好福气,那位客官菩萨心肠,请你喝杯酒,不知你是积了几辈子的福分,才碰上这好心的人。” 那人听了也不见怒色,含笑不语,甚是淡定从容,缓步走到陆云韬桌前唱了个喏,开口道:“多谢爷台盛情。” 陆云韬也起身唱诺,回口道:“不消客气。”然后请他坐下,另请小二加了一副碗筷,添了几斤酒,又叫了几样下酒菜。等到一切上齐,双手举杯道:“今日有缘,有幸和兄台为伴,先干了这杯。” 那人道:“在下有幸结识爷台,也是生平乐事,先干为敬。”说罢率先喝了杯中之酒。 放下酒杯陆云韬开口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哪里人士?” 那人道:“在下贱命不足挂齿,说出来也是有辱清听。原本就是晋城中人,只是家道中落,沦为乞丐,四处漂泊,居无定所。” 陆云韬见他不愿透露姓名,看他说话甚是有条理,举止之间极有风度,想是有苦衷,也不追问,再次举杯道:“相逢何必曾相识,在下陆云韬敬你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