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寻人梵天寺
不说陆云韬因大雨误了压粮草回汴梁城的时间,话分两头,只道陈少杰得了刘汉军令,带了几名侍从,备了军里脚力最好的战马,风驰电掣出晋城,往菩提山梵天寺去寻庞家小公子的下落,一路上走来,两程路并做一程走,快马加鞭,不敢慢了。不料路刚走了一段,就碰上了滂沱大雨,加上又是初冬时节天气寒冷,走的甚是缓慢。 虽然天公不作美,但陈少杰唯恐夜长梦多,不敢再路上耽搁,冒雨前行。一日走在路上,那雨下的正大,睁眼不见天,几乎走不动,只好找了临近的村子,在酒家之中歇脚。冬季寒冷,饶是几人都是行军打仗多年的人,身体健硕,寻常不生病的,也受不得这样折腾。进了酒家,几人连吃了几碗热酒,身子才暖了些。一向店家借了火盆,烘干衣服,一面嘱咐店家备上店中最好的酒菜,待酒足饭饱之后再赶路。 这时候大雨已经连下了三天不停,一行人虽然出了吃饭睡觉,没有一刻钟耽搁在路上,但进展甚是缓慢,三天只走了不到一半路程。这些亲随心中不愿再着急赶路,私下商议劝说陈少杰等雨停了再走。众人商议定了,推出一人说话,乃是在军中年望最久,与陈少杰也相熟的老军,开口游说。 那老军被众人推了出来,虽是众望所归,当仁不让,但也知道是个苦差事。俗话说,人老成精,老军眼睛转了几转,对众人说道:“这事只我说话是办不成的,需要大家一同使力才能成。” 众人道:“如何个使力法?” 老军道:“等会儿用饭时,大家一起叫苦。这连天赶路,他也是人,我们苦惯了尚受不得,更何况他那些当官享受的。只是碍于颜面,不好在我们面前显露罢了。我们叫苦,给他个台阶下,坏人我们来做,如此这般,事情便成了一半了。” 众人听了,不住点头道:“是了是了,老军真是厉害,一眼就看穿了根结。” 老军甚是得意,继续道:“等到有了个台阶下,我再拿话撺掇他。这世上哪里有偏爱受罪,不愿享福的人!” 众人听了纷纷赞同。说定了,正赶上店家酒菜备好,众人起身吃饭喝酒,帮着店家并了三张桌子做一张,摆开饭菜,有十几样之多,都是些鸡鸭鱼rou、乡野村味,乱世光景备下这许多菜,罕见难得,由此也可见这里生活算是安定。 众人吃了几碗酒,都拿眼睛挑看老军,唆使他说话。那老军慢悠悠拿起酒碗喝了一口,把酒碗放下,一时桌上安静下来,只听见外面哗哗的雨声。那陈少杰何等精明,见众人如此态度就猜了个大概,他假装吃菜,用眼睛扫了众人一眼,故作不知,只等他们说话。 老军看了一眼窗外道:“我这把老骨头年近六十,从未见过冬日里下雨下的这么大、这么久的,如此下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众人立刻随声附和,有人道:“这雨这么大,天气这么寒,道路也坏了许多。” 也有人道:“走了几天,进程实在缓慢,如此下去,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一时间连连叫苦,哀怨阵阵,只愿说到陈少杰的心软处,停在这里好生整顿。 陈少杰埋头吃菜,一概不理。那老军见陈少杰不上钩,话锋一转对众人道:“诸位兄弟,这次出门还真是辛苦,本来道菩提山不到四日的路程,如今走了三天,才走了不到一半,如何是好啊。”只等陈少杰接话,也只有陈少杰接了话,才能顺水推舟的说下去。 陈少杰仍然不理,老军耐不住了,直直对陈少杰道:“军师,这雨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停,盲目赶路,怕是没有到菩提山,兄弟们身体都吃不消,都倒下了。不如在此等上一等,等雨停了,哪怕我们夜里不歇也成。” 陈少杰放下手中筷子,面无表情环视众人一圈,众人哪里受的他这一看,忍不住低下头去不敢跟他目光接触,就是那老军也不敢抬头。见众人心里怯了,他才开口道:“此事事关重大,临行前元帅吩咐过的,不敢延误。诸位弟兄一路艰辛,但凡忍一忍,过了这一遭,元帅面前,我与大家请赏,功劳簿上也给大家记上一大功。” 众人见有了好处也不在说什么,脸上都露出一片喜色,称赞说好,反倒让那老军不自在。等到酒足饭饱,陈少杰也不催促大家上路,歇了有一个半时辰左右,才让大家起身。那时雨淅沥沥笑了些,但天色已经不早,却没人再说怨气话,兴冲冲得骑马上路,也不在乎早晚,只快些走,让马尽力快些,要把白天落下的路程追回来。 闲话不表,只说陈少杰一行人一路上风雨无阻,紧赶慢赶,终在四日之后的傍晚到了菩提山脚下。正要上山去,原本淅沥沥的小于,突然大的好似瓢泼,上不得山去。只好在山脚下寻了一处所在,歇了一晚。众人出门这几日,也算算好好睡了一觉。 第二天破晓时分,雨停了,等到天亮也没有再下一滴,苍空一片灰蒙蒙,愁云惨淡,冷风阵阵。天色尚早,陈少杰便叫醒大伙儿,梳洗收拾,匆匆吃了早饭,就赶上山去。一路上过去,草木枯零、万物凋敝,没有半点生气。又因为近日来大雨连绵不断,山路甚是不好走,到了山门之外用了近两个时辰。 梵天寺由于气象原因,近些天也没有什么香火,除了寺内僧人,再无其他旁人。一行人在进了知客堂,只有一名年轻僧人在,陈少杰对那僧人合掌行礼道:“小师傅,在下这里有礼了。” 那年轻僧人回过神,看见众人样子知道是军旅中人,开罪不起,慌忙合掌见礼道:“不知居士有何见教?” 陈少杰轻声道:“在下陈少杰,乃是晋城刘汉元帅座下军师,今日拜访山门,还望求见不空、不虚两位大师,烦请通传一声。” 那僧人道:“不知居士找两位师叔有何贵干?” 陈少杰道:“我故人之子,曾受两位大师相助。今日前来,一是道谢,二是把我那小侄子带回去。不知道两位大师可在寺里?” 那僧人道:“不虚师叔已经许久不在寺里,前几天不空师叔回来过,却不见他带有什么人回来。” 陈少杰听了心中生疑,他在脑中细细把陆云韬那日讲话的情形想了一遍,并无异样,断然不是欺骗。况且,也没什么的厉害往来,陆云韬也不会信口雌黄,只是为何同陆云韬所说出入那么大。当下沉声道:“可否请不空大师见面一叙。”
菩提山梵天寺属刘汉管辖范围,虽然是是佛家方外之地,但也在他权责范围内,利害关系一目了然。那年轻僧人不敢怠慢,先安排他们坐下,进而往后面去通传。 到了后院不空禅房中,不空正在闭目打坐。那年轻僧人,行了礼开口道:“师叔恕罪,弟子有事禀告。” 不空慢慢睁开双眼道:“何事?” 年轻僧人道:“外来了师叔的友人,要寻师叔。” 不空轻轻皱眉,他时长行走天下,却结交的人多如过江之卿,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出来拜访的是何方神圣,于是问道:“来人可曾说过他从哪里来,姓甚名谁?” 年轻僧人道:“那人自报姓陈名少杰,说是晋城刘汉元帅座下军师。” 不空眉头皱的更深一些,想了半日没有想到陈少杰与他有什么交情,忽然他右眼皮接二连三的跳了几下,一种不祥预感涌上心头,暗自道:“此人是晋城刘汉面前红人,前来莫非是为了庞家那小少爷之事?”他斟酌良久拿捏不定又开口问道:“他可有说自己来是为了何事?” 年轻僧人道:“那人道要寻不虚师叔同你,说是有故人之子蒙你们搭救,现在要带他回去。” 不空不听还好,听了额头冒出汗来,心道:“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当下面色阴晴不定,过了许久才对那年轻僧人道:“你且去前面好生招待他们,方才主持叫我,我先过去看了,在过去。他们要是问起,只说是我尚在早课之中,请他们稍等片刻。” 那年轻僧人答应了,退出去。不空起身便去了主持禅室,也不敲门,见不垢在房中,径直推门进去,开口便说:“师兄,师兄,大事不好了。” 不垢听了轻声喝道:“何事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不空道:“那刘汉的军师寻上门了,张口表要向我们讨庞千禄家人下落,这怎生了得?” 不垢沉吟半晌,开口道:“你且去前面请他们过来,我自有见教。” 不空不敢违抗,答应了一声,往知客堂去了。不一时领了陈少杰进来,双方见了礼,分主次坐下,陈少杰直言道:“长老见怪,我们有扰清修,还望见谅。” 不垢道:“军师能来,敝寺荣耀之至,小僧有失远迎,诚惶诚恐。” 陈少杰道:“不敢。” 不垢道:“我听不空师弟说了贵客来意。” 陈少杰道:“我的故人不幸蒙难,其骨血流落在外,我寻访了许久才知道那小侄儿曾获得不空、不虚两名大师搭救,现在收养在寺中。打扰多日,今日我们来一是聊表感谢,二是带他回去抚养成人,好抚慰故人在天英灵。” 不垢听了长叹一声道:“只怕贵客要白跑这一次了。” 陈少杰愣了一下道:“这是何意?” 不垢道:“贵客晚来一步,庞家的小公子,不幸早已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