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军子的婚事、接班（2）
上海，中国第一大城市，长江口的一颗锦绣明珠，交通便利，工业发达。虽然发展增速落后于深圳，但现在已渐入佳境，经济力量日益雄厚。 五金公司在众多的上海国营企业中并不起眼，效益在八十年代中期红极一时后逐渐回落，如今风光不在，勉强度日。杨父从带着锈迹的“上海市五金公司”招牌下走过，穿过一条双向四车道的马路，再拐过一条弯弯曲曲的弄堂，迎面看到两棵高大的榕树。榕树掩映下的小月亮门，穿过之后，就是五金公司的家属区。七十年代初建造的公寓楼早已破旧不堪，且注满了人，阳台上挂满五颜六色的衣裳。 “老杨，回来啦？” “立行啊，一把老骨头了，别到厂里去转了，转也转不出啥来。下午过来杀一盘，我厉害的很。” 院子里还有两颗大榕树。榕树下一盘象棋，两个老头，一个胖、一个瘦，一个穿灰、一个挂皂，正厮杀的激烈。 “不下，不下，还有事呢！”杨立德摆摆手。 “这老杨头，不说就当我不知道么！”瘦老头抿了一口茶水，“将！” “将什么将，看准了，你这是马，不是车！”胖老头不满地嘟囔一句，“这眼神！老杨头退休返聘5年多，就惦记着一件事。” “我知道，让他儿子接班嘛！” “可不对！”胖老头摇摇头，笑得很神秘，“你这是老黄历了！老杨变了主意，改成让他闺女接班了。” “这老杨，对闺女还不错！” “是他老脑筋！老杨想叶落归根，怎么可能把儿子留在上海？最好是让小女儿接班！”胖老头眼睛里光芒闪烁。 “办接班可得花不少钱，老杨这些年攒了不少，就怕他舍不得。” “给儿女们办事，有啥舍不得！将！” 杨立德打开自己的房门，将灯绳一拉，雪亮的光便洒满了屋子。他到公司的时间相对晚一些，公寓房早被瓜分，之后也没有再盖，所以并没有自己的房子。这是一间小工房，里外两间，都只有十来平米。外面一间，住得是一个家在外地的年轻人，他住里面一间。就是这间小小卧室，包括了他的单人床、写字台、衣柜、电炉等所有家当。 熟练地插上电炉，把水坐上，便开始熟练的洗西红柿、洗青菜、洗芫荽、洗葱。片刻，水开。先放一点姜丝，然后倒一点儿酿造酱油，滑入蛋花，冒起几个滚后，放进面条和西红柿。等面条熟后，将火关掉，然后洒一把葱花、滴几滴香油，盖上十秒钟，出锅。 这是杨立德自己的煮面方法。打开锅盖，西红柿的红，面条的白，蛋花的黄，葱花的绿，颜色分明，汤水鲜亮；嗅一嗅味道，葱花和香油的味道顿时让人胃口打开。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吃不惯上海菜，喜欢自己开火煮面。这个味道，让他能想起北方，想起妻子和儿女。 他不知道，自己一边吃面一边喝汤的时候，他所思念的人也在谈笑着，吃着同样的面条，说着同样的事情。 “一定要把小雪接班的事办好！”杨立德这样想着，起身把藏在箱子最下面的存折拿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么多年，他舍不得吃，舍不得花，没有把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带出农门，积攒下十万元。 门外，胖老头和瘦老头仍在厮杀不休。 “那可不好说，老杨的抠门，那是出了名的，谁别想从他那弄出一个子儿。前年空出来两栋房子，要是使使劲，给领导送送，说不定就分到手了。”瘦老头无奈认输，一边打乱棋盘、重新布子，嘴却不闲着。 “老杨有钱，就是放着不花。这人啊，就得想不开。钱这东西，不能吃，不能喝，放着干啥？”胖老头摇摇脑袋。 “这事，你就不知道了。”瘦老头用马换了对方一个炮，得意地摸摸后脑勺，“老杨的钱，没给儿子闺女，给了他几个兄弟。” “还有这事？”胖老头眼中燃烧起八卦的熊熊烈火。 “那天老杨喝多了，说起这事。他有四个兄弟，都在北方。盖房子、娶媳妇、贴补家用，他可搭了不少钱，把孩子都耽误了。就这么着，还有的弟媳妇不领情，跟老杨老婆吵架，把他老婆差点气吐血。” “老杨也不容易啊！”胖老头叹口气，吸溜喝了一口茶水，“这厂子马上要变天，要么倒，要么改，再没有接班的事了。估计，这是最后一批。老杨这次办不下来，一辈子都别指望了。” 一边把存折看了又看，一边滋溜滋溜喝着面汤，直到把一大碗喝完，身上见了汗，老杨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碗，将存折放在柜子的最下面，上了锁。 “老杨，电话，你闺女！”外面有人喊。 “来了！”杨立德刚吃饱，心里高兴，回起话来底气十足。 重新路过胖瘦两个老头，来到传达室，拿起那只方头方脑的老电话：“小雪？” “爸，是我，大秀！就记着小雪！”杨玉秀在电话那头笑着。 “还说，你啥时候给我打过电话！”杨立德笑呵呵地坐下来，顺手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不许抽烟！”杨玉秀大声说。 “这孩子，成了精了，你咋知道我要抽烟？”杨立德顺手把烟取下来。 “当然！爸，听说小雪接班的事有眉目了？” 杨立德捂着电话筒左右张望，看门老头正和胖瘦老头争执一个棋子，没有别人，急忙低声说：“差不多了！我准备给公司领导送份礼，这样保险点儿。” “该送就得送！爸，你可得大方点儿！” “哈！用你说！”杨立德有点不满意。 “你准备送点儿啥？” “送两瓶好酒啊，剑南春，这酒味道不错，喝着还行。” “你把人家领导当成我二大爷了？”杨玉秀斩钉截铁地说，“不行，这么送礼可不成！” “你这丫头，到上海来过几次，还教训起你爸来了！”杨立德不满地说，“两瓶剑南春，二三百块钱呢！” “爸，不是我说你，这几百块钱，跟小雪的一辈子比起来，哪个更重要！这两瓶酒，只能算你不空手，礼还得重新送。” “那你说，送什么！”杨立德看看窗外，看门老头没有回来的意思。 “送人民币！”杨玉秀说，“就放到酒盒子里，至少得一万，不二万！”她说完这个数字，把自己也吓了一跳。种地要种几年，才能赚二万块钱啊！ 杨立德好悬没把电话扔了，压低嗓子训斥道：“你这穷孩子，净出馊主意！送二万块钱，那是行贿受贿，是要坐牢的！” “那，那也不能太少了……法律咱不懂，反正觉得要送就得多送点儿，这样才有把握。”一听坐牢，杨玉秀也有点害怕。 “那让我再想想。就按你说的，多送点儿！”杨立德说。像是答复大女儿，又像是给自己一个定心丸，压压惊。 “对了爸，还有件事，你可别着急。” “啥事？该不是军子吧？这小子，不让人省心。” “可不是军子。他跟彩霞离婚了。” “还没结呢，离啥离！” “领了证就算结婚了，就得办离婚。” “没办酒就不算，村里谁笑话！告诉军小子，没事，再说一个不就完了！” “爸，你倒是想得开，军子一个人喝闷酒呢！”转眼间，电话被杨玉雪接了过去，话题却跟着顺下来。 “这点儿破事，还用给我说！”杨立德还是不屑一顾，但下一句话就暴露了自己的关心，“看找找二婶子，要不再说一个？” “这事儿，我姐包了！她把他们村樱子说给军子。樱子住得不远，那时候晓晓岁数小，二臣老不在，晚上她跟我做伴，性子还不错。” “那就好，那就好！”杨立德这才把心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