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张氏反口
张氏身子一颤,往后一挫,屁股就坐在了双脚之上,反应过来之后就猛在地上叩头,语速却突然加快:“是,是明远巷素香斋的老板温简。” 温简身子一晃,如遭雷击,看着眼前还在猛烈叩头的张氏不明所以,为何到现在突然反供?经过了须臾的头脑空虚之后,她强行命令自己冷静下来,此刻她绝对不能乱,乱了就真的坐实了自己的罪名,她想了想刚才的情形,突然想到,莫非那衙出去的时候,给了张氏什么暗示?想到这里,她抬起头往那衙役方向看过去,适才空缺的位置已经被另一个衙役顶上,新的衙役规规矩矩,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迹象。 温简目光微微一动,落在了那衙役前面的人身上,那人坐在公堂之上,手执毛笔,正在奋笔疾书,无暇他顾,看模样三十多岁,一缕胡须温顺服帖地下垂,正是那儒雅的记录官员。 温简灵光一闪,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官职名称——书学博士。 九品官员书学博士,专管城内教化,同时有时候也会充当公堂记录员。 怎会有这样的念头?温简并不熟悉朝廷官员配置,不算见面的华府之人,也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官员,她怎么知道这个名称的? 究竟什么时候听到过呢? 温简还在思索,就听见那县令板着脸道:“素香斋老板温简,你可有什么辩解之辞?” 温简已经镇定下来,沉声道:“大人,先前张氏在铺子中大声说出了下毒之人,并非小女,当时众人可以为证,此事定然还有蹊跷之处,还请大人明察。” 县令追问:“你既已三番四次言说张氏明了下毒之人,那张氏所说之人,到底为谁?” 公堂之下的温简却没有回答,县令蹙眉,再次沉声道:“堂下温简,那张氏所言之人,究竟何人?” 一侧的温雅原本就害怕,此刻听了县令略微带着些怒气的话语,心里更是如同有只锤子在不停的敲响。她抬着如同小鹿般惊慌的眼眸往温简瞧去,却发现自己的jiejie正垂着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温雅一愣,再看看没有等来回答的县令脸色已经发黑,她心里顿时一突,那害怕好像就在一瞬间如同展翅的鸟儿般飞走了。她咬了咬唇,伸出手,就要往温简的腰上戳一戳,却听到温简另一旁的乌义颤声道:“启禀大人,下,下毒之人是,是黄……” “是黄家铺子的人,”温简突然抬起头,目光湛然,落在那个书学博士身上,“下毒之人,就是——黄、家、铺、子。” 她的眸子明亮,亮得如同漫天的星辰,她突然之间想到了从哪里听到过书学博士这个名字,不正是当日去村里拿回棉被的时候,遇到的周扒皮么?他说自个儿的小舅子就是城里面的书学博士。 “还请大人原谅家仆的无礼,小女适才是想到了黄家的铺子,心里总是万分不解,原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不知为何黄家铺子却要针对素香斋,小女和meimei相依为命,就靠着这素香斋过活,思及往后,让人心忧,这才怠慢了大人,还请大人谅解,小女愿意受罚。”温简恭恭敬敬地叩了一个响头,伏在地上没有起来。 县令听了温简的解说之词,漆黑的面色才稍稍缓和下来,沉声道:“念及你年幼,此次不予追究,不可再有下次。” 温简又重重叩下道谢,这才抬起头。 县令一拍惊堂木道:“把黄家铺子的人也一并带过来。” 就听见外面一阵喧闹,有人大声喊着“冤枉啊,大人。”随即两个青年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扑了进来。才进来公堂之上,就被两个差役用木杖拦住,其中一个高喊道:“大人,小人正是黄家铺子的人。适才好奇跟着过来看热闹,没想到这事儿竟然会牵扯到了自家铺子身上,觉得委实冤枉,所以才和同伴一起进来,我们也想要听个究竟,看他们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那人满脸愤怒之色,正是被冤枉之后的正常表现,只是眼珠子却咕噜噜转个不停。 另一个人也随声附和,愤怒指着温简方向道:“素香斋的老板,你们可不要血口喷人,黄家铺子虽然和你们一样都是卖糕点的,可正如同你所说,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们怎么无端端冤枉我们。”边说边越过木杖冲向温简,扬起拳头,竟然是想给温简一拳。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过来挑衅,今日又煽风点火的人。 温简脸色一变,把右手边的温雅护在身后,左边的乌义不知哪里来的胆气,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站在了温简身前。 那男人才冲到乌义身前,就听见县令一拍惊堂木道:“大胆刁民,竟敢咆哮公堂,杖责两板,以儆效尤。” 县令原本就憋了火,开始碍着些情分没有对纪以弘下手,这会儿哪里还忍得住,反正这两人皮粗rou厚,两板子也打下来估计啥事也没有。 黑色签子扔了下来,这两人顿时就被身后一涌而来的差役抓住,强行按下,板子随之落下,“啪”“啪”两声沉重的响声之后,公堂之上顿时肃静了,原本在外面看热闹还窸窸窣窣指指点点的人,猛地噤声,刹那间就有了种白茫茫大地真真干净的错觉。 县令心情舒畅了,把那两人压了上来,这才问道:“你们两人到底何人?” 板子虽然沉重,但不过是略作惩戒的两板子,打人的差役也没有用尽力气,不过这两人挨了板子之后,人倒是老实了,眼珠子也不敢乱瞟,只低着头回答:“小人黄家铺子的黄三。” 另一人道:“小人黄四。” 县令一拍惊堂木道:“既然你们是黄家铺子的人,想必适才素香斋温简的话你们可是听见了?” 原本冲过去想动手的黄四听到这里,抬起头来想要说什么,却想起自个儿还在隐隐作痛的屁股,还是忍住了即将要脱口而出的话。 黄三学了个乖,恭恭敬敬道:“大人,素香斋的老板纯粹就是冤枉好人。我们黄家铺子素来最是安分守己,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温雅有些不安,偷偷回头看了看,脸色一变,神色间有些焦虑,她靠近温简身侧轻轻道:“姐,适才跟过来的有些人又不见了。”
温简明白这是适才张氏的反口造成,有些见风使舵的人,自然害怕承担事情。若张氏承认是黄家铺子做的,他们只需要顺着口风便成了,黄家铺子的怒火自然有张氏承担;可如今张氏反口,他们若承认自己听到,就必然要上公堂和张氏对簿,得罪黄家铺子。 温简不愿意勉强那些墙头草们,同样的,也不愿意让自己承认的朋友们惹上麻烦,就算她现在急切地需要他们的指认,但是去强求别人,甚至让别人替她承担黄家铺子的怒火,她也做不出来。 温简飞快扫一眼县令,低低道:“不要出声。”挺了挺背脊,只给身后众人留下个倔强的背影,这个时刻,她也觉得自己过分顽强了。不过,事情的结果并不会因为倔强与否、坚持与否而有所改变。 温简觉得自己应该去寻求第二条路来走。既然没有人敢出来指证黄家铺子,那突破口就只有那个刚醒过来的小男孩儿了。 县令没再理会黄三、黄四,却一抬眼看向温简道:“温简,你先前说张氏曾在铺子中大声说出了下毒之人,可现如今张氏却指控乃是你们自己监守自盗。你说众人可以作证,到底谁人可以为你作证?” 温简身子微微一顿,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只感觉身后的公堂外陡然安静下来。 温简的心微微有些沉,却很快就把那让人不大舒服的感觉压下,朗声道:“大人,何需他人作证,我师傅梁大夫已经控制住了那小童的病情,现在只需等小童醒来,一切是非都有了结果。” 县令一捋胡须,觉得所言有理,让这事件的受害者来回答不是最好的么?于是下令让人去带小男孩儿和梁大夫到场。 因为先前小男孩儿还未曾醒来,梁大夫说不能轻易移动,所以留下一个差役在素香斋等候,此刻听到县令的召唤,梁大夫也说小男孩儿的伤势已经得到了控制,用了一辆牛车,把那小男孩儿和梁大夫一起拉了过来公堂。 温简跪在地面,心内却渐渐不安,按照她的设想,这个时候,张氏和黄家铺子的两人应该会惊慌害怕,毕竟小男孩儿是受害人,七八岁模样,吃过什么,自个儿还是很清楚的。可是如今黄家铺子的两人却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张氏也是松了一口气,脸色比之前好了不少。 难不成那边会出了什么事情? 温简想到先前就只剩下梁大夫和那小孩儿在铺子里面,若是那看管的差役是有问题的,会不会做什么手脚,到时候万一她们麻烦,连梁大夫也脱不开身,她就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