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长别离 （十）
二十世纪的六十到九十年代时期，是东京歌舞伎町最糜烂、帮派纷争也最多的时期，那个时候在这个法制的灰色地带聚集着来自各种国家跟地区的涉黑组织，讽刺的是日本本土的势力根本无法掌控歌舞伎町。当时歌舞伎町流窜着从中国北方、福建、台湾的帮派，还参杂着东南亚、南美那一帮毒贩子。帮派明争暗斗互相吞并，简直就是家常便饭。有太多从中国境内地偷渡过来淘金的黑户，那些人在宫川雄一郎眼里都是些可怜虫，他当时一门心思要将宫川家洗白，而跟他弟弟宫川武闹得不可开交。他父亲原本是偏爱着宫川武的，从小到大都是，没想到但到头来竟是他最疼爱的儿子深深地伤了他的心，不仅武逆着他的意思，还偷偷经营了一家涉及歌舞伎町的不法集团。 1991年，正是宫川雄一郎的儿**川旬出世那年，由宫川雄一郎继承的宫川家就已经做起了正行生意，曾经称霸歌舞伎町一时的宫川家也跟随时代的脚步，因此还被日本媒体大肆报道过，是九十年代轰动一时的新闻之一。在九十年代末期的这场金融危机，宫川信株式会社是东京为数不多几家挺过来的国际贸易公司，后来发展至今竟成为这个行业的佼佼者。也许连宫川武都没想到，由宫川雄一郎经营的“宫川信株式会社”竟然真的成功与歌舞伎町断了联系，而那公司的继任者原本应该是他。 同年，宫川武从孤儿院领养了三岁的徐赫。 自从宫川雄一郎在寿宴上见过徐赫一面以后，就十分怀疑徐赫是宫川武的亲身儿子。后来，宫川旬曾让堂本彻底调查过那家徐赫曾经待过的“兰丸孤儿院”，可惜那家孤儿院五年前翻修的时候，院里一些儿童的资料没有妥善保护好就遗失不见了。但是，宫川旬仍觉得这件事情可能会是人为。 宫川旬想如果徐赫真的是他舅舅亲生儿子，这世上真的会有人这样狠心，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塑造成一名冷酷杀手吗？以那种教育方式长大的徐赫看起来真的就是宫川武的翻版，宫川旬知道一些歌舞伎町里流传的关于徐赫的谣言，每一个被他暗杀的人都会被割掉手指脚趾除去指纹，再毁坏被害者的面貌后丢到码头。等到尸体腐烂后会浮到水面，就会是一具面目不堪失去指纹的尸体，无人认领成为无主孤魂。 这些事情都令宫川旬伤神一阵子，一想到那个恒一就在自己家中的别院他就极其不舒服。看来这回他舅舅宫川武该如意了，这下晚上真的会睡不着觉。 堂本敲过门后走进来，宫川旬注意到堂本脚上的球鞋已经磨损的十分严重，他曾多次建议堂本换一双，可堂本偏偏不肯，因为那双球鞋是佐田送给他的。堂本跟佐田之间的深厚情感简直就像是父子。 “宫川先生，我已经不打算回公寓住，有那个恒一在我极其不放心。请让我守在您门口，不然我是在担心徐恒一他会对您不利。” “你要守在门口，每一晚吗？算了吧堂本，徐恒一他不敢动我分豪，他是我舅舅的人，我出事警察就会找上我舅舅。我想，他还没那么老糊涂！” 倏然，宫川旬心里产生一个好计策，如果能让恒一为他所用的话，那岂不是既可以挫宫川武的锐气又可以多了一个对付他们的人。可是，先不管这个计策可行与否，堂本首先就不会赞同，堂本可是恨不得立即将恒一千刀万剐的。 “堂本，与其防着一个敌人，不如把这个敌人变成为己所用的人。” “您是打算拉拢徐恒一？万万不可，这是引狼入室。再说，那个徐恒一可是杀了佐田的人啊！”堂本情绪很激动，他看到徐恒一的那张脸就想要将其撕碎。 见堂本如此，宫川旬只好暂且将这个想法放一放。 “好好，堂本，我不过是在假设。堂本你别忘了，徐赫才是你应该恨的人。”宫川旬想开解堂本。 “我知道。”堂本原本就没打算放过徐赫。 堂本又来到六本木的那家光怪陆离，他想见那个叫做小泽的女人。他想要触碰她不怎么美好的手指，他想象那就如同触电一般。 小泽带着绿色中短假发，一看就是那种夜市买的廉价地摊货，但这并不影响什么。在堂本眼里她仍旧美好、独特，在这家装潢过于古典的酒吧里，她散发着幽幽的光。 头一回听到小泽唱中文歌，堂本的视线离不开小泽那饱满的红色双唇。只可惜堂本的中文很烂，连大概意思也没听出来。只是曲调很哀伤，能让人心揪在一起的那种感觉。 其实蒋坤缇也在场，堂本独自坐在吧台处的座椅，而她就坐在离吧台最近的卡座，当堂本走进店内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男人十分眼熟。紧接着蒋坤缇就想起，宫川旬身边总是跟着一个穿着运动衫的木讷男人，十分庆幸于酒吧里的柔暗光线使得堂本的脸看起来没有平常那般凶恶。而堂本聚精会神看着小泽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个情窦初开的中学生。 蒋坤缇溜到堂本旁边，堂本过了好一会而才发觉自己旁边的这个女人是蒋坤缇。 “你好，堂本先生” 堂本这才瞥了一眼蒋坤缇的脸，似乎有些恍然大悟，随机恢复正常。因为在那短暂的一秒里，堂本直接联想到了坐在自己身旁的这个女人是跟恒一曾是恋人关系。 “你好，蒋小姐。”堂本果然没有继续延伸话题，只是非常礼貌的问候。堂本并不会因为憎恨恒一而牵连到也厌恶蒋坤缇这女人，只是他实在是个不知道同女人如何聊天，当然，除了他老妈以外。 不一会儿功夫，小泽走过来，脸上因为妆容的关系，显得原本纤细的眼睛有些微圆，看上去大了不少，像个精灵。 “小泽，这位是堂本。”蒋坤缇给刚刚坐下的小泽介绍，小泽端详了一眼堂本，笑着说：“你好，我是小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小泽那双有些粗糙的手伸到堂本眼前，堂本的脸还是严肃的有些可笑。 “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堂本不禁有些失望，原本以为小泽会认出他来。或者小泽只是装成不认识的样子，但是堂本想不出她会有什么理由这样。所以应该还是没记住堂本的脸吧，毕竟堂本严肃的脸看着十分大众化，再说甜品店每天的人流量也大。 小泽对堂本点了下头，旋即看向蒋坤缇，目光里有些喜悦，她说：“坤缇，你填的中文词太拗口了！不过我唱得还可以吧？” “还不错的，基本上发音都正确。” “那就好，我原本还担心会毁了你的词。”小泽带着假发的头皮有些痒，她隔着假发挠了几下，身旁的堂本仍然是找不到话题，直愣愣的看着小泽。 “那个......”蒋坤缇和小泽同时侧过头来看向突然说话的堂本，堂本竟然有些脸红，他说：“那首歌曲，叫什么名字？” “哪一首？”小泽想都没想的将问题丢给堂本，因为小泽刚刚一共唱了三首歌曲。 堂本像是不愿与小泽对视一样，低下头看着自己那杯酒，他说：“我想知道那首中文歌的名字。” “哦~是那个啊，”小泽的语气没有意外，“暂时还不知道叫什么呢，不怕堂本先生您笑我，那首曲子是我编写的，歌词是请坤缇帮我填的。” 蒋坤缇笑了笑轻点着头。 “就叫‘长别离’吧。刚刚小泽你在台上唱的时候，我就突然想起之前读的一本小说，名字就叫长别离，跟歌词的意境很像。很奇怪，怎么之前没想到呢。那些词从你嘴里蹦出来的时候，我就立即觉得就该叫这个名字。” “长别离啊......”小泽像是细细品味着这个词一样，眼睛看着远方的某个点。 此时只听那堂本说了一句：“是个好名字。”蒋坤缇没想到堂本外表看起来是个神情过于严肃的男人，但喜好竟然跟女人一样这样感性。 “堂本先生，喜欢这首歌？”小泽笑起来有些风情万种。蒋坤缇看到堂本有那么一秒，他看着小泽的时候呆愣了一下。 “没、没错。”堂本收回视线，堂本握着自己的手，不知道看向那里的视线只好又落在杯子上。 “真的呀！还头一回有男士表示喜欢我写的歌呢！以往都是女孩子说喜欢这种风格，那麻烦堂本先生您仔细说说，喜欢哪里呢？”小泽眼睛里自然的流露出兴奋的光。 “说不上来，一种感觉。”堂本似乎受不了小泽的追问。 “那请您务必常来听我唱歌！”小泽是个感情外露的姑娘，她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圆镜子，打量一下假睫毛是否还服帖的贴在眼皮上，“上台去了！你们聊。”丢下这句话小泽就又登台，引人侧目的夸张装束在她身上丝毫不违和。 在蒋坤缇没留神注意的时候，堂本已经走掉了，桌上只留有几张日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