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长别离 （十一）
堂本一直在光怪陆离徘徊直至深夜，深夜里那个墨绿色的招牌在那些鲜艳夺目的彩光面前显得微弱，极其不起眼。这让堂本淡忘掉这家店是被宫川武那个老贼控制的。 堂本盯着店的门口，只见那个小泽从里面走出来，鸭舌帽底下的是一张卸下浓妆的脸，她想试图掩去自己疲惫的脸，突然小泽面前出现一个男人，她还以为自己一定是碰到了流氓。 小泽抬眼一看，是那个穿着运动服的堂本。 “真是......”当小泽看清了堂本之后，松了一口气，但眼神仍然警惕，“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堂本先生啊，你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再返回来，不会是落在这什么东西了吧，但酒吧都打烊了。” 堂本看着小泽的嘴唇一张一合的说着话，他还是头一回看到身着常服的小泽，以前在甜品店里所见到的小泽总是穿着廉价的粉色polo衫，是甜品店的统一制服，虽然那制服看着很蠢。 该死！堂本在心里底咒一声，因为他完全不知道该和这个小泽说些什么，他只是想和她说话，或者光看着她说就满足了。如果小泽知道此时他心里的想法，会不会觉得他是个变态，堂本在心里这么想。 此时小泽似乎看透了堂本不知说什么话好，她也丝毫不觉得奇怪。 “那正好，堂本先生顺道送我回去如何？”小泽的身量不高，大概只有一米六出头，此时穿着平底皮鞋的她在人高马大的堂本面前就更显得娇弱，这让男人催生保护欲，这一点即使是堂本这种木讷男人也不例外。 “小泽小姐，我......”堂本听着他跟小泽两人皮鞋蹭着地面的声音，张嘴说话，却又欲言又止，他暗骂自己没出息。 “堂本先生，是我的歌迷吗？”小泽说到此处竟有些不好意思，“堂本先生真是沉默寡言啊，你同女朋友也是这样说话的？” 小泽戳到了堂本的痛处，他就是交不到女朋友啊！ “算是。我喜欢小泽小姐你的歌声。” 堂本老老实实的样子，让小泽忍俊不禁。 “你来过甜品店对不对？我在那家店打工，说来也巧坤缇也常去那家店。不过，我已经不在那家店待了。” “还以为，你没认出我。”堂本心里升腾出一些窃喜。 “认不出你？这不可能，堂本先生是那种见一面就很难忘记的类型，因为你一直穿着运动装，神情又极其严肃。”为此小泽店里有几个女孩子都说堂本一定是个凶恶的流氓，这一点小泽并没有告诉堂本。 “原来如此。”堂本那一副极其正经的模样，让小泽笑了出来。 两人走过了丁字路口，走到转弯处，小泽突然赞许的看着堂本，她说：“我总觉得堂本先生是个十分有趣的人，原本在甜品店的时候，还以为堂本先生会和我搭讪约我出去，为此还同我的一个女同事打过赌，谁知，”小泽露出了像小女孩一样的调皮笑容，眼睛笑起来像是弯弯的月亮，鼻梁的皮肤也跟着皱着，“谁知啊，堂本先生还是让我输了呢！看来是我魅力不够，堂本先生不想同我约会！” “我、我，小泽小姐绝不是没有魅力！”堂本口吃起来。 不知不觉之间，小泽家已经到了，小泽的家只与光怪陆离隔着一个街道，步行快得话不到十分钟。小泽对紧张到整张脸胀红的堂本说自己家住二楼。 “上来喝杯茶吗？”小泽眼睛里流露出期待的东西，这点堂本并没有看出来，只因他完全没有同女孩子这样聊天的经验，完全不懂那句暗示。 “太晚了，小泽小姐，下次有机会的吧！我看你上去就离开。” 小泽盯着堂本的眼睛，点点头。 “下次还来送我？” “这次只是凑巧。下次可能不会了” “我还以为堂本先生是专门等我的呢。” “就是这样......” “那你一定有话对我说吧。” “没什么特别想说的，就是想同小泽小姐你说话。”堂本在脑海里搜寻可以同女生讲的话题，但是一个都没有。 “这样啊。堂本先生，我们下次见！”小泽转身走进去。 堂本一直记得小泽看着自己的那个表情，对他的话丝毫没有意外，也没有觉得奇怪，眼神里有一种平静的可怕的东西，这让堂本觉得自己许是看错了。 一回到宫川宅邸，堂本的脑子就会想起恒一那种脸，在他心里恒一和徐赫的脸已经等同于是个恶魔。 恒一站在院落的围墙附近，以堂本的角度只能看到恒一的侧脸部分，而且由于夜晚看得不是很真切，那张在心里无数次勾勒的恶魔的脸——恒一的脸。眼里沉淀着忧郁，在堂本看来不过是蛊惑女人心的某种招数。 恒一转过脸来，竟然向堂本走来。 恒一觉得堂本的恨是情有可原，他从堂本那双杀气腾腾的眼睛里就感觉得出来，但是他还是无法心甘情愿的让堂本取走自己命，他还想活着，活得尽量久一些，久到能和蒋坤缇在一起，远走高飞。 “徐恒一，你说说看，佐田到底哪里得罪你，你、你竟然将他折磨致死！你说啊，徐恒一，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徒手捏死你？”堂本的声音打断了恒一脑海里的美梦。 “我信。” 恒一无精打采的看了一眼堂本凶神恶煞的脸，堂本的话语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就是这么的恨。可堂本还是个理智的人，毕竟是宫川旬的左右手。 “你与我都是听话办事身不由己的那类人，佐田先生......” 堂本冷哼一声，像是瞧不起恒一，他说：“请别把我和你给归为一类人，我同你这种没心肝的冷血畜生是完全不一样的，还有，‘佐田先生’这四个字你没资格说出来，你就不怕你杀害的人半夜时从地狱爬出来向你索命吗？” “堂本先生，地狱是个什么地方您了解吗？” 堂本不再看着恒一那双如同深渊一样的空洞眼睛。 “不需要了解，反正人死后总会下地狱的。尤其是像你这样的畜生，更该去到十八层地狱里，永生永世的受地狱之火。”堂本完全不觉得自己在说一句恶毒无比的话，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他认为理所当然的事实，“要说相似的话，你跟那个叫做徐赫的杀人不眨眼的怪物才是一类人。你们这样的怪物就该快点去死，不要再来祸害这人世间，这样就会少一些想佐田那种无辜的被你们摧残的人了。” “那您杀掉我的话，岂不是会变成和我一样的怪物呢？”恒一笑了起来。 堂本像是看垃圾一样瞥了一眼恒一的脸，径直走开了。 恒一睁着空虚无比的双眼，他望着堂本越走远的背影，他觉得堂本说的不无道理。可是尽管如此也好，他也想好好活着，唯有活着才能赎罪，死去的人什么都做不了。他还想有生之年能同蒋坤缇在一起，这种奢望连恒一自己都嘲笑自己。 恒一还是能够轻易的摸黑溜出去，宫川旬没有限制他的自由，估计只要恒一离开宫川家的府邸就会被监视吧——不，应该是每时每刻都被监视着。 宫川家的府邸附近都是独栋的小别墅，属于高档住宅区。而这一地区的地皮早在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末的时候被有钱人的中国买走，其中不乏涉黑的生意人，他们的钱来落不明。 有人在跟着他，恒一知道。但却不能回身去看跟踪他的那个人，只能让这个人一直跟下去。漫无目的在这附近游荡。 以前很长一段时间未宇会在深夜与他聊天，虽然恒一总是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但未宇的语气里总是真诚的，让他灵魂上某些疼痛的东西得到一丝抚慰。 小缇，我想你，好想你，想见到你、抱你在怀。思念这种古怪的东西已经在恒一的脑海里膨胀。 ——好难过，好难过。想拥住你，亲吻你，缓解掉。 “机票已经订好了，圣诞节一过就会回台北去。”蒋坤缇看着依偎在她身边的柳辛，说道。 “跟冯悉一路的？” “是啊，冯悉早就帮我订好了，不然圣诞节期间的机票要是现在才订是不可能有的。” “那我呢......”柳辛用充满怨念的可怜的狗狗眼盯着蒋坤缇看。 “对不起嘛，冯悉以为你是回四川的，所以只订了两张机票。” “不要，我不要！说还的我得陪你回去呀，冯悉那家伙真是没眼力见！” “柳辛，我怎么记得你之前可是一提到冯悉就说人家是个好男人来着，怎么现在终于看清他本来面目了吧？”蒋坤缇走到卧室去使用新买的乳液。 柳辛跟过来后就往坤缇边上凑。 “你别闹，柳辛。” “你说冯悉该不会是故意的吧。”柳辛将头发散下来，她折到床边用手按摩着紧张了一整天的头皮，用腿卷起被子一角躺在了床上。 “冯悉为什么要故意？”蒋坤缇从镜子里打量着柳辛穿着拖鞋的脚，“柳辛，上床把拖鞋脱掉。”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冯悉那家伙只不过是想单独和你回台北，才故意只订了两张机票。你想啊，如果他要是订三张机票，你们一旦到了台北也摆脱不了我这八百瓦的电灯泡不是，我真是没想到冯悉这人真够贼的。”柳辛一面说一面踢掉了穿在脚上的拖鞋。 “......” 柳辛看蒋坤缇无言的样子，自顾自的莞尔一笑，她说：“到时候不要太想我就好，你们两个没心肝的家伙！” 实际上，是蒋坤缇自己本身也极其排斥单独同冯悉会台北，但却没有理由拒绝，而且她现在订机票已经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