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蓝都心中一阵忐忑。或许，他明日该见见真正的“轩辕沁”。 匆匆撂下一句：“你好好养伤我自会查清楚。”他无暇再顾及目瞪口呆的沙勒叶，心头杂乱的走出院落。沙勒叶可是傻眼了，这是他亲哥，他、他刚才说了什么？！ 院落中天明月皎皎，映在一人身上，素色麻衣、须发皆白——却是适才的老大夫。 蓝都不悦正逢心头正思绪繁乱，出口便有些逼人带刺：“不是早给了诊金送先生回去了，为何先生还在此？” “在下只是为了解惑而来。”那老者先是背对蓝都的，闻音转身，却是不以为然一笑，略驼的背也缓缓直了起来，一阵短暂的骨骼声响后老者的身形竟高大了些许，参须般的白胡下传来男子年轻却已经低沉沙哑的嗓音：“蓝都，我们叔侄好久不见，有十年了吧？” 蓝都仅是愣了一刹，随即苦笑：“叔叔，不止十年了，你离开时，沙勒叶还不会走路，嗯？咋说既然要叙旧为何又不以真面目示人？”话中虽有挖苦，却也有淡淡的关心。适才夜色匆匆他连他如今的模样都来不及细细端详。 听他没有问自己好不好，耶和胡撒掩藏在发须下的神色笑得更是苦涩，许久未见也看得出我过得不甚如意是吗？ “自从温言死后，我便不是太在意时间这种东西了。”只是一句话，便轻描淡写这些年苦痛。 他伸手，缓缓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适才没有认真看过他的模样，蓝都借着皎皎月光端详后眉头皱得更深了。面具下明显是外族人的容貌，高鼻深目，薄唇旁是两道浅浅的法令纹，眼尾也出现了细细的皱纹足以说明他这些年历经的沧桑。 “叔叔。”蓝都很想开口问他这么多年究竟历经了什么，却不不敢开口怕揭人疮疤。耶和胡撒面容憔悴，他当初为什么背井离乡独自浪*荡，如今又为何出现，他口中的“温言”又是何人，这一切的一切都哽在喉中不能倾吐。 当年众人口中的天之骄子，才华卓绝的少年儿郎，如今不过是个流浪在长安的失心人罢了。“我的事你不必再追究了，那不过是段毫无意义、冗长而遥远的故事罢了。现如今也不必劝说我回去，没有了温言，哪里对我不过都是一样的。对族人而言，我是个已死之人倒还清净。当年发生了什么不过与你们这些小辈都无关，追寻也无意义。至于我如今为什么再出现在你面前——”耶和胡撒话锋一转，投在了蓝都心底：“那个叫‘沁儿’的小丫头很讨你的喜欢吧？” 讨他喜欢？这种说法语调太过轻佻让蓝都听上去有些刺耳。他就算知道这份姻缘注定要建立在两国利益的基础上，却不希望他对沁儿这纯粹的喜爱被他人赋予莫须有的意味。他几乎是当即反驳道：“叔叔，虽然我不知道你在筹谋什么，但我不希望沁儿被你卷进来。我的确是很中意她，所以更不希望自己敬重的叔叔会对她做出什么不利的事。而现在的我因为喜欢所以才更希望可以护她安好，哪怕……最后不能相守相依，并非、是出自什么‘讨我喜欢’。” 耶和胡撒看着他的反应真觉有趣：“你和我那老实大哥年轻时候一模一样，我们族大多都是既专情又痴情的情种。只可惜，一生却只会爱一次。”话中又泛起淡淡怀念。“……不像我，负情负义，伤人伤己。”最后那句，是自嘲。 蓝都不解：“既专情，那爱一次便足够了不是吗？” “因只爱一次，便禁不起失去，一旦失去便痛不欲生。那个人死了，那些情爱随着心死了，然后，便再不会爱了，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不过是行尸走rou罢了。”耶和胡撒说的淡然，蓝都心中却是一骇，“温言”死了？ “那父母，兄弟，朋友，责任你就不管了，抛下一切，自我放逐长安？！”蓝都有些气上心头。想起他人对“耶和胡撒”这个名讳缄口不谈背后原来竟是如此。 “无所谓。他们没了我，依旧会活下去，也会活得很好，哪怕只是难过上一阵子。责任也可由他人代我背负，同样，那替代我的人也可以得到同等的荣殊不是吗？可是我，已经不在乎了。温言死后我就没有什么可在乎的东西了……”可他不让我随他而去，这般境地恐怕也是对自己惩罚。如今的自己被对“那个人”的怨恨吞噬着抱着对他的遗憾苟活、煎熬下去—— 耶和的尾音越来越轻，缓缓得像是说给自己般呢喃。神情上的生无可恋在视线扫到他时闪烁了下。“蓝都，我看得出，那个丫头还不错，我就稍多事地推波助澜你们二人。” 蓝都这时猛地恍然“原来……”随即适才舒展的眉宇再次凝聚成峰。“为什么是沁儿？” 耶和胡撒听闻他的话，瞪大眼愣住了，但下一秒便嗤笑出来：“傻小子，这我哪知道。”不过，他不久就会知道了吧？他想着，敛容正色。 “情爱发自内心岂容他人左右。我只是牵了个线的月老，让你喜欢上她的却是你的心。”他顿了顿：“换言之，如果当时与你相遇的是其他女子，你会如此挂念于心？我也说不准。这种事本身便不需要什么理由，只是那个人恰好是她让你钟情。” “……”蓝都细细琢磨这番话，眼中渐渐坚定。 “我料猜你心中有感，不妨明日进宫见个面便明白了。傻小子，听我一句：人生相守的时间本就有限，少些蹉跎，便能多些日子相守了。” “不要学你没出息的叔叔，终其一生只能为一切无法挽回的事抱憾苟活。”来人衣袖拂过，转瞬便不见踪影。 院内只留一人，独自思恃。片刻无奈笑着移步回屋。 …… 陆璟桁看珺儿进去了有小半个时辰，便咋门外催促道：“好了么？”回答他的是轩辕沁的声音：“好了好了，马上就好！”里头时不时传来窸窣翻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