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节 九渊之迷
离开仇宅之后九渊沿着正大街一路便到了大将军府外,这番他没有骑马,而是一直静坐在马车中。车架停在大将军府门口,拾意才刚踏上石阶,便有两名侍卫拦住了她的去路,哑女自是无言,只露出袖口中令箭予其一瞥,众人即作两列排开相迎。 九渊这才从车厢中俯身而下,缓步走进府门之中,在旁恭迎的侍卫中有胆子大点的偷偷抬头,却在看清了来人的容貌之后露出惊喜又带慌张的模样,将身子低的更深了些去。 “回来了!回来了!”大将军府的管家刚好从大院经过,方瞧见了九渊便喜出望外高呼道,连原本托在手中的物什都脱了手,一碗精致的红枣燕窝羹应声而下,洒落了满地。 此时宁通正在书房中整理近日事务的卷宗,忙得焦头烂额,一听外面这样的动静,心下立即火冒三丈,大步来到大院中,一面走一面大声怒喝道:“吵什么?谁回来了至于你这样高兴?” “是我。” 这个声音对于宁通来说,却是陌生又熟悉的,他猛地抬起头定睛一看,眼前立着一个青衫白袍的翩翩公子,终于又等到能与他面对面的这一刻,恍如隔世。 多年以前,桓云刚刚建国,开国圣君池光烈亲自封赏屡立战功的结拜兄长宁长风为大将军,统领桓云百万雄师,结拜义弟苍浪为丞相,参议桓云朝政大权,各赠予弯弓与佩剑赐予宅院又配予美人为伴。不久之后,宁长风府中便传出喜讯,称宁夫人腹中已育有骨rou,兄弟三人大喜至极,宫中也派出了最好的太医长居大将军府时时看护。 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宁夫人分娩当日,竟因难产大量失血,虽然太医院派出了所有医术卓绝之辈,却最终未能救回她的性命,只保住了她用生命诞下的婴孩,便是如今的宁通。 宁长风本是个痴迷于武学之人,大将军府中女眷也一直仅有故去的宁夫人,经此一事之后宁长风多年未再娶,独自抚养稚子。直到后来,池光烈不忍看自己的兄长长年无人照料,便又给宁长风赐了一门婚事。娶进门的是当时一户大家闺秀,与宁长风也算般配,嫁入大将军府两年之后也为他生下一子,取名宁素。 彼时宁通已是八岁年纪,从小得不到母亲的照料,宁长风这个武痴也时常不在他身边,而宁素的母亲虽然并非宁通的生母,但是对这个多年为感受过母爱亲情的孩子却是尤其关爱的,以致于宁通对后来宁长风再娶的续房夫人和小他八岁的弟弟宁素十分喜欢,毕竟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时刻陪伴照顾他。 如果后来大将军府没有发生那些令人痛心疾首的变故的话,也许直到现在他们仍是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可惜天不遂人愿,那一切的事故让宁通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连宁素也毅然离开了桓都,此后宁通便性情大变,再不是曾经那个单纯善良的向池光烈求得珍宝只为送与自家弟弟的少年了。 世人皆知渊歌楼主九渊是个品貌非凡的男子,却无一人知他原是大将军府二少爷宁素,当朝大将军宁通同父异母的弟弟。 就在当年的事情发生之后,宁素便独自离开了桓都四处游历,最后在天陵城落脚,化名九渊,开设渊歌楼逍遥度日。时至今日已有二十余年,他再回到这座熟悉的宅院里,心里有多有些凌乱的思绪,庆幸故人一切安好。 此时间重逢之喜不言而喻,只是谁也没有将这样的喜悦过多表现出来,九渊自小便是清冷的性格,多年也未改变过,而宁通大概是已经忘记了应该如何去表达自己的心情。两兄弟就这样面对面站着谁也没有说话,倒是姗姗来迟的宁清远,略有疑惑地开了口:“父亲,这位便是叔父吧?” 九渊离开桓都的时候,宁清远才不过两岁婴孩,此番认不出他也是情理之中。被他这么一叫,宁通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吩咐他道:“是......便是你叔父。快去,差人进宫将太后请回来,再安排下去,今日摆设家宴。” “好的。”在宁清远的眼中,宁通一向是沉稳持重的,他还从未见过这样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的父亲,此时更是惊讶极了,却也不敢迟疑,连忙快步离开了。 “我想先去看看母亲。”九渊如是说道,脸色几分凝重。
李氏的牌位端正的立在她生前居住的房间中,这许多年过去了,房间的摆设一切都没有改变过,仍然是按照李氏生前喜爱的那样布置,并且每日都有丫鬟定时来做打扫,整间屋子十分干净未有多年无人居住的迹象。 九渊上过香之后便在屋子里的红木茶几边坐下了,宁通没有吩咐丫鬟,而是自己亲手为他沏了一壶茶来。 “我还以为应该已经把这个屋子腾出来给别人住了,没想到你还这般上心。” “虽不是生母,但是养育之恩深似海。哪怕我自己的屋子让出来给别人,这里也不会动它分毫。” “母亲能得子如此,也当无憾了。” “你原先住的那一间,也是如此。” “何苦还不放下。” 这一句,宁通没有回答,偏过脸蹙紧了眉头一言不发,握着茶杯的一只手也因为过度发力而有几分不自觉的颤抖着。 当朝大将军这样的人物,当年便是因为铁腕行事的作风在朝中受人敬畏,后来大将军府生出变故,他愈发变得狠戾无情,更在执掌大权后容不得任何违背他心意之人,以致于朝中大臣不得不在丞相与大将军的两个势力中选边站。而今他触景伤怀的模样,勿说朝中,就连大将军府上,也鲜有人见过。 大将军府的正室夫人陈氏算得上此间最了解宁通的人,但是常年卧病不起,时常都在昏睡状态,也无法为他分担什么;府中侧室王氏倒是个风韵犹存的夫人,不过出身卑贱,据说曾经只是个艺女,不知怎么地却爬上了大将军的床,后来还怀上了骨rou,但不知为何滑了胎,至今再无法生育,成了个整日只会嚼舌根的促狭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