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归家无路
林麒的梅花针脱手的瞬间，前面拄拐的老人忽然将手中铁拐一扬挡过梅花针，转身将铁拐往地上一插，石板铺就的地面当即裂开一道缝隙。 “本想让你们死得好受点，你们非要在着这里动手，何必呢。” 那人声音依然沧桑，但是没了可以装出来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苍老感，浑厚非常。看他手拿铁拐当武器，含笑也就明白了。来人是当今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铁拐李，别看他顶个神仙的名字，实质上看到他相当于看到了活阎王。 林麒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心里也是一凉，“居然费那么大力气，你们就那么容不下她？” “凡是有可能碍着主子的路的人，都必须死。” “她不会碍着任何人的路。”林麒知道面对铁拐李他那点三脚猫功夫半分胜算都没有，只能尽量拖延时间。 铁拐李阴惨惨的笑容在含笑看来，像一道活的催命符。 看来这次是凶多吉少啊。 她暗暗捏了捏林麒的手，“林大哥，我到底挡了谁的路？” 林麒回握住她的手，像是无声的安慰。厚实掌心传递过来的力度到底是让含笑安心了几分，到底是还有人没有抛弃她的。 不知道猎物在生命的最后知道真相会是何等悲伤绝望的表情呢？铁拐李笑了，“我奉的是苏侯的命令，被你挡了道的人，正是你的好jiejie苏婉仪。” 含笑如遭雷击，浑身一凛，握着林麒的手更紧了几分。林麒收紧了左手，“含笑，别怕。” 若说她不知所措，林麒何其无辜也被她牵扯进来，生死关头还要这样安慰她。含笑稳了稳心神，好在……苏家的人没有对她太好，好在……她对这个世界还没有产生任何羁绊…… “林大哥，”含笑把一枚药丸放到林麒手里，轻声说，“这是师公死前给我最后的礼物，说是关键时刻可以保命。如果我死了，你就告诉大哥，我是觉得苏府太无聊，跑去紫川找秦子木了。” 她始终相信大哥不会害她，即使苏家尽是豺狼虎豹，苏清诚也不会是。 林麒有些动容，“含笑，清诚他不是。” “我知道，大哥最喜欢我了。我也……最喜欢大哥了。” 傻逼，这时候你眼眶红什么红啊，待会看不清路怎么办？ 她从林麒手里抽出右手，林麒还来不及思考她的话便看到含笑用尽全力转身跑去，在他回头的瞬间铁拐李已经离他只有咫尺，铁拐当胸一挥，林麒悴不及防被打中胸口，重重倒在了地上。 被铁拐李打中胸口的人没有能活下来的，他看了眼地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林麒，如鬼魅般的身影瞬间消失在街口秦含笑跑掉的地方。 林麒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含笑给他的药丸塞到嘴里，最后抬起手看了一眼含笑消失的地方，伸手，像是想要抓住什么，最终，还是无力地落到了地上。 眼看着身后追来的鬼影越来越近，被抓住杀死不过是迟早的事，前面就是绕城而过的护城河，干脆赌一把他不会游泳吧。 含笑奋力往河边跑去，还是被铁拐李一拐打在腿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皮肤与地面摩擦蹭得关节处一阵热辣的痛感。 含笑看着步步逼近的人，心想以后可是连痛的感觉都没了。 死亡的感觉，无论来自苏婉柔还是她自己，都是不会习惯的。 被这阴阳怪气的鬼老头一棍子打得鲜血淋漓那场景过于惨烈，含笑只求不要死得太难看就好，于是她艰难地开了口—— “别让我死得太难看，行不行？好歹跟苏煜父女一场，给我个全尸。” “你想要死得好看？”铁拐李又露出他那阴惨惨的笑容，“容易啊。” 铁拐李蹲到她的身边，仔细地看着她眼角哗哗往外流的泪水，满意地点点头。最后伸手卡住了她的喉咙。 这感觉何其熟悉，月光皎洁如未落地的新雪，当年的云雾山上，秦川也是这样扼住她的喉咙，面孔狰狞如索命厉鬼。如今一样的场景又在眼前重现，含笑还是死死睁大了眼睛，盯着眼前的人，似乎要将他的样子刻在瞳孔里带到地下去。 “要取你性命的是苏家人，谁叫你是个孽种呢。” 他说什么？失去意识之前，含笑就只听到了这一句话。 林麒是在身体的钝痛中醒来的，天还没亮，他用手摸了摸胸口，确定心脏还是跳动的，才缓缓立起身，没等他站稳，因为气力不支便又倒下了，只感觉天旋地转。 他喘出几口浊气，才挪到墙根边，扶着墙站起，一步一步往前移动。 每一步，都似乎要耗尽浑身的力气，喉间一阵阵腥甜味涌上来。 这条街，他陪苏清诚走了无数遍，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走到药铺门口，此时此刻，他却再也不想要看到苏清诚了。 这条街长得看不到尽头，他的手指在粗糙的石墙上划出道道伤痕，石墙上血迹触目惊心，他都感觉不到了。 而长街那一头，遍寻小妹不见人的苏清诚听铺子里的伙计说林掌柜和秦姑娘是往这个方向走了，他挨家挨户地打听，正好走到了这里。 他看着林麒双腿瘫倒在地上，又用双手抓着墙壁上的突起令自己再次站起来，身体摇摇欲坠，强撑着又走了几步，终是倒下了。 “麒儿。” 苏清诚半跪着扶起林麒的肩，让林麒靠着他。林麒见来人是他，强压下上涌的血气，用手指着他来时的路，“含笑……苏侯要杀含笑……我没能……保住她……” “麒儿！你说什么？” 苏清诚看着林麒苍白如纸的脸色，心也渐渐下落到了谷底。麒儿不会说谎的，那么小妹她……苏清诚看向街的另一头，黑洞洞的一片，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 此时万籁俱寂，苏清诚抱着林麒起身，他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林麒一句话，打碎他所有的想法。 他是来接小妹回家的，顽劣的小妹不知道又跑哪里去野了，他想找到小妹后教训她几句，让她知道点轻重。还有……前些日子跟麒儿也没说上几句话，来接小妹回家随便跟麒儿说一声，你若是不愿意告诉那就算了，把命玩脱了大不了爷赏你一口棺材…… 为什么突然事情就到了这种地步？ 不，他要去林家，只有麒儿醒了他才能知道小妹到底怎么了，现在在哪里。 苏清诚慌张转身，背上林麒站起身往林家奔跑，感觉到血腥气味萦绕上来的时候，苏清诚感觉自己几乎快掉眼泪了。 “麒儿，麒儿，你坚持一下，我送你回家。” 林麒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又没再发出任何声响。 “麒儿，”苏清诚怕他睡过去了，咬着牙跟他说起了童年趣事，“麒儿，你还记得小时候参加京城艺赏会的时候吗？姑姑问我有没有看上哪家的姑娘，我当着林伯父的面就指了你。你说你小时候长得那么水灵，又坐在桌子边只露了个头，我哪里看得出你是男是女，你倒好，给我倒痒痒粉，害我浑身痒得要死抓破好几处的皮。” “嗯。”林麒的声音细微得几乎听不见，被夜里寒风一吹便散了。 “还有那次，你三叔被赶出林家，你哭着跑到街上去送他，我本来就是看你哭得厉害想给你擦擦鼻涕，你倒好，一口咬我手上，还打我，你说你过不过分？” 苏清诚腾出一只手往脸上一抹，冷冰冰的全是水。这，实在太丢脸了。 身后已经没了响动，苏清诚心想，他妈的叫你不要搞三搞四你不听，真把自己搞脱了还想赖我的棺材钱吗？天底下哪有那么划算的事情？ 我小妹下落不明，你要是敢不把小妹找回来还我，哪怕到了阎王殿我都跟你死掐。 最后，这些话全都哽在喉间，被苏清诚生生咽下。 他不敢出声，因为他得不到回应的惊惧在他心里慢慢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暗流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