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绝望

    宁映雪此话一出，屋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黑衣少年邢靳双眼直冒着怒火，右手快速地握住挂在腰间的剑柄，右脚刚迈出一步，便被墨夜轩抬手阻止。

    “二庄主，好大的胆子，当真以为本宫奈何不了你。”墨夜轩怒极反笑，即使他再不受宠，但依然是一名皇子，身份摆在那，试问朝中又有谁敢威胁自己。如今，居然被一个小小的女子威胁，当真可笑可恨。杀意难以遏制地迅速在心中萌芽和膨胀。

    宁映雪仰起头，望向墨夜轩，在那双深邃如秋末夜空般冰冷的瞳孔里清晰地透露出那一股杀气。她相信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墨夜轩必定会毫不犹疑地下令杀死自己，就如同踩死一只蚂蚁，不会有一丝怜惜之情。

    难以言明的淡淡苦涩由心脏渐渐蔓延到全身每个角落，虽不痛却又让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殿下息怒，映雪绝无此想法，只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映雪实在是有心无力。如今京城四周，枫雪山庄能收集到的粮食大概不足七万斛，剩下的都要从南方各处运输过来。但今年想必您也知道，多处发生罕见的雪灾。大多数运河都结了冰，货船根本无法航行。这十几万斛粮食，映雪也只能分多批走陆路运输到京城，所需的时间估计会比水路多一倍，二十天根本不可能。”

    说到这，宁映雪顿了顿，但看到墨夜轩依旧沉着一张脸，完全没有出声的意图。宁映雪只有苦笑着继续接着道：“殿下，宁映雪有一个想法，不知殿下可否听听。”

    “说！”一个字简单明了，虽蕴含怒气，但没有一口拒绝。宁映雪松了口气。

    “敢问殿下，这批军粮是要送到哪里？京城、东边的黔府、南边的陶城、西边的昆夷、还是北方的里尔？”宁映雪没有第一时间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问了一个看是无关重要，却又密切相关的问题。

    话语一落，墨夜轩手掌重重拍向茶几，精致的茶杯自茶几上滑落，可见力度之大。“二庄主，想保命的话，最好别问太多不该知道的问题。”

    面对墨夜轩毫无掩饰的怒气，宁映雪并不觉得害怕。对她而言，哪怕是死亡也无法引起她的一丝恐慌之情，在那几年噩梦般的日子里，她面对过太多的生死，也亲手结束过无数人的性命，双手的鲜血哪怕再清澈的泉水也无法洗涤干净。然而他的愤怒总是能轻易影响她的心情，不害怕却难过。

    宁映雪闭上眼，轻呼一口气，语调平缓地解释道。

    “殿下，请息怒。宁映雪并非有意刺探军情，只是映雪在想，如果先将剩余的十几万斛粮食运输到京城，然后在集中将二十万粮食运到军营，恐怕所需的时间会很长。这样一来便会出现几个问题：第一个路途越长，时间越久，路途就越不安全；第二个运输所需的费用会增加不少；第三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不知军营的军粮能否撑到那个时候。”

    说到这里，宁映雪有意地停了下来，她留心观察墨夜轩的对这些问题的反应。但可惜的是，墨夜轩由此至终都是冷着张脸，除了怒气，再也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这与你无关。二十万斛粮食何时能集齐？”墨夜轩想也不想到拒绝回答。他唯一关心的是粮食何时能收集齐。多拖一天，局势就越发严峻。

    宁映雪只想叹气，为何每次不管她说什么，永远得到的都是拒绝，她该如何做才能贴近他，哪怕只是小小的一步，她也愿意为此付出所有。

    “殿下，枫雪山庄的生意遍布夏瓴国，粮庄的数量更是多不胜数，每一个繁华或重要的城镇，必有枫雪山庄的粮庄。如果……”映雪话还没说完，墨夜轩不耐烦地开口打断。

    “别废话，本宫只要一个确定时间。”

    宁映雪笑了笑，只是笑容里略带苦涩，听她说话有这么难吗？

    “殿下莫急，映雪只是想说，如果这批粮食最终是送去边境，我们何必多此一举，先将粮食运到京城，其实我们可以就直接在边境临近的郡县收集粮食，虽然郡县的粮庄规模比不得京城，但胜在数量多，映雪愿意亲赴边境，为殿下筹集这二十万斛粮食。”

    “你接近本宫到底有何目的？”听完后，墨夜轩眼里的杀气更加浓郁，从第一次醉月楼遇见开始，他就感觉到眼前这个女子一直有意无意地接近自己，而自己却一直无法查明她的意图，这让他很郁闷，也无法忍受。既然猜不透，那只好毁灭。

    宁映雪站了起来，神情也变得冷谈了，对于杀气，她太熟悉了，她清晰地感应到墨夜轩对她的的杀心更重了。心里的委屈难以言明。

    “殿下，您想杀映雪？”语气很淡，淡的如烟，轻轻袅袅，却缠绕一股淡淡的悲伤。

    “本宫当真想杀你!”想杀，不代表能杀，宁映雪这三个字代表不仅是个人，还代表整个枫雪山庄，这个代价太大了。

    宁映雪当然听明白他话中暗含的意思，突然间，她觉得好累，好累。她迷茫了，她不知道现在到底在坚持什么，是儿时那个开玩笑般的承诺，还是那支撑她度过无数个黑夜的唯一信念。可这一切，在他的冰冷和杀气中慢慢地消融了。累，前所未有的疲倦席卷而来。

    “殿下，本庄主再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本庄主对您没有任何不良的企图，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本庄主只是单纯的喜欢您，希望陪伴在您身旁，助你获取您想要的一切。”自重逢以来，这是宁映雪第一次在墨夜轩面前自称本庄主。说完，宁映雪转身就往外走去，纤细的身影又是那样决然和孤寂。

    “殿下，二十万斛粮食，枫雪山庄会在一个月内集齐，为时请派人来运走。本庄主今日身体不适，恕不远送。”

    墨夜轩看着逐渐远离的身影，他沉默了，深邃冰冷的瞳孔里好像起了一丝涟漪，但瞬间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平静得让人绝望。过了一会，他才慢慢步出翠园，头也不回地离开梅苑。

    邢靳在后面紧紧地跟随，脸上有着明显的疑惑，对于眼前看到的一切，他看得不清，也看得不懂。总感觉怪异，特别是那个女子的态度。怎么感觉她离去的身影带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悲伤。邢靳苦恼地摇摇头，她悲不悲伤，关自己什么事，反正殿下又不喜欢她。想通后，脸上轻松了不少，一路跟随墨夜轩离开。

    在梅苑深处的岚轩阁，身穿淡绿色的翠烟散花水雾纹百褶裙的宁映雪静静地站在窗边，凝望着雪花飘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瞳孔似乎也凝固不动。

    “该放弃了，该放弃了……”像是在天边传来的劝告，又像是心底深处无助的哭喊。放弃是痛，坚持也是痛。二选一，不管是哪种选择，都是错错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