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霍光

    次日霍成君果然被叫去霍光的书房。

    一进房门就看到霍氏站在书桌边上替正在写字的霍光研磨，成君觉得这怎么看都是一副告状的场景嘛。她默默走到书桌前规矩地行了礼，嘴里恭敬地唤道：“父亲，母亲。”

    霍光听到她的声音并没有抬头理她，依旧气定神闲地执笔游书。倒是研磨的霍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瞟了一眼成君后对霍光说：“老爷，成君这次行事着实荒唐，若是传出去实在是有辱我们霍家门风！”看霍光好像并没有生气，她连忙又添了一句：“她日后可是要入宫的，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霍府特地教出了这么个养毒的小姐有何居心呢！这次您可不能再姑息她了！”

    这是当着她的面告状，话里话外都是要父亲严惩她。好吧，这些年她早就习惯了，反正不是第一次这样。只是把事情上升到这个高度，她心里还真不怎么舒服。那宫里的事情怎么能传得出来？除去有宫规管束外，哪里还有人敢传不利霍家的谣言？这些年霍家横行霸道的人还少么？可有人敢吱声？别人的母亲都是想着怎么护孩子，为什么她的母亲却巴不得她不好呢？

    霍光头都没抬，继续书写，只是开口道：“行了，你下去吧。”虽是简短几个字，霍氏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却也不敢再开口纠缠，福身后就出了书房。路过成君时特地又瞟了眼成君，眼神里满满都是等着看好戏的嘲讽。

    身为母亲怎么能有那种眼神，即使是早已习惯了她的冷漠，但心里还是会不舒服。

    待霍氏一出门后，霍光就停下了手中的笔，朝成君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她撇去心里的不舒服，走到了霍光的身边。看到桌上他刚写完的文章，只见通篇字迹行云流水不带一丝犹豫，字里行间都透着狂傲不羁的气势。都说见字如见人，父亲的确行事果断，雷厉风行。只是待人接物却谦逊有礼，骨子里的狂傲一般是不露丝毫。她唯一一次看到父亲狂傲的神情是在诛杀了上官一族的那天。

    不知道父亲是何意思，她也就傻站着不说话。霍光见她呆呆的样子，忽地叹了口气说道：”君儿啊，你可知昨日你将宫里折腾得底朝天了？“她摇摇头表示不知，昨日她闯完祸就回府了，怎么知道后来宫里如何折腾了？

    ”昨日皇上回未央宫后就命人到处找蜘蛛，听说还把自己泡在水里几个时辰。死活不愿上塌就寝。而且昨夜一宿，宫里灯火通明的找蜘蛛，简直是人仰马翻，混乱至极。”看着毫无愧疚之意的成君平淡的说，“而这都是因为你的一场闹剧而引起的。“边说着还示意成君为他研磨，语气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成君拿着墨在砚台上慢慢磨着，父亲肯定都知道她的小把戏了，她就是故意的，她就是要那皇帝厌恶她。她不习惯在父亲面前说假话，所以她没什么好解释的。霍光低着头作画，等了半天不见她吱声，一抬头就看见她略带着委屈的脸。

    他放下画了几笔的画，能让他没画完就收笔的人，也就只有他的女儿了。想伸手像小时候一样拍拍她的头安慰一下，却发现这丫头如今已长得亭亭玉立，再也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对待了······

    ”你这丫头，我又没说你什么，怎么还给我甩上脸子了？你就惯会这样，每次闯完祸自己倒先委屈上了，是不是以为这样我就不会罚你了？“边说边走到书房中央的桌边坐下。见成君还站在原地没有跟过来的意思，他轻叹了一下后语气无奈的说：“还不快过来坐下，这次我不罚你就是了”。

    成君听到这话眼睛有一瞬的酸涩，父亲这样的语气让她恍惚有种好像可以永远任性的感觉。但她知道，她早就不应该任性了。

    只是这次她是真的觉得有些委屈，为什么她是霍家女儿就一定得为家族做出那样的牺牲？为什么就一定要嫁给那样的人？若不是内心实在不愿，她又何必做出这等情非得已的事。

    磨磨蹭蹭地走到桌边坐下，她望着霍光不情愿的说：“女儿此次确实不该，请父亲责罚！”

    霍光看着眼前好像一晃就长大了的女儿，有些无奈，这要是放在别人身上，敢这么任性放肆的给他闯祸，他早就用手段好好整治了。唯独对这个女儿，他总是无限宽容。因为君儿的性子跟她简直太像了······

    如果可以他当然想给君儿她想要的生活，可惜她生为了霍家的女儿，他霍光的女儿。

    他抬手给自己拿了个杯子想添杯茶，那边成君就连忙拿起茶壶为他添了。这伶俐劲儿倒是有，怎么就不能乖顺的听从安排呢？霍光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严肃的说：”君儿，你觉得我霍家如今怎样？“

    成君见他喝了茶，知道他真不为这事生气，心正放平呢，就听到这么严肃的问题。霍家现在如何呢？明面上外人都以为霍家权倾朝野，风光无限，朝中再难找到能与之匹敌的家族了。

    可真实情况是什么呢？树大招风！朝中有不少盯着霍氏一族，希望能将其踩下的高官贵族······而族中又是青黄不接，后辈一代不如一代，难堪大任者居多······霍氏一族如今实际上是内忧外患，隐患极多。

    成君沉默不语，一颗心慢慢沉下。父亲这是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了。

    果然霍光见她沉默不语也不久等，接着说道：“父亲知道你不愿意当皇后，这刘贺你看不上也委实没错。只是如今我霍氏一族必须要与皇家联姻。自古能得皇帝信任对其长期放手大权者，皆是与皇家沾亲带故之人。而我们霍家如今这样的境地，若想长久，就需得好好打算。”

    成君看着难得与自己坦言的父亲，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父亲他很少像这样摆上台面明着说这种事的。在她眼里，父亲从来都是足智多谋的，很多事情都在他的股掌之间。朝堂上的事，他不动声色间就能扭转乾坤。而对皇帝他却是绝对的忠心，平日里是绝对不会有这样的言论的。

    霍光说着眉宇间露出些许疲惫，微叹了一下道：“现今为父已老，守着这诺大的霍家实在是有些无力了。君儿，若你可助为父一臂之力，你可愿意？”

    她看着确实不同于前几年的神采奕奕，露出几丝老态来的父亲。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父亲他身上的担子那么重，这辈子怕是都卸不下了。若是可以帮到父亲她应当义不容辞，她目光坚定的看着他道：”女儿自当为父亲分忧。“说着站起来朝霍光福了福身后，转身就往门外走。她不想再谈下去了，父亲的目的她很清楚。

    ”只是这天下不是霍家的天下。刘贺这样的皇帝也并非江山社稷之幸、黎民百姓之福！父亲，您真的不会后悔么？“临出门时，成君背对着霍光说了这样的话，然后立刻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书房。

    她知道她等不到答案。霍氏一族由他一手引领成了这样繁盛的家族。于情，无论如何，家族都该放在首位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