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成全
日子不咸不淡的流逝着，大汉朝如今是大局已定，百废待兴。 再立新帝依旧让霍光忙得分身乏术，焦头烂额。青玄和紫研则被白启抓着不放，鲜少有时间来找成君。霍氏也还是如之前一样对她不冷不热。成君在霍府里的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正轨’。对于现在这种状态，她还算是满意。直到有天…… “小姐！小姐！恭喜小姐！贺喜小姐！”伺候成君的婢女冬梅喳喳呼呼的从门外跑进来，一脸兴奋跟成君道喜。 成君十分莫名，呆在自己的院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来的喜？ “小姐您就快当皇后了！”冬梅满脸献媚的补充道：“奴婢听夫人身边的小桃说的，消息绝对可靠!” 原本坐着看书的成君顿时错愕得站了起来：“什么？！你都听说了些什么？” “奴婢听小桃说，夫人已经要开始着手准备您入宫的事了，而且还听说群臣都上奏皇上欲立您为后呢！奴婢看来，您要当皇后这事是板上钉钉啦！”冬梅笑得眼睛都要眯成缝了。成君听了这话却不知心里是何感想…… 她若为后，那许平君呢？ 虽说皇帝后宫三千属正常，但许平君毕竟是与他共过患难的妻子。撇开其他不说,光是这一点都让成君觉得…… 从早上听到这个消息起，她就时时发呆，做什么都心不在焉。下午实在是心烦意乱得紧，就随便带了顶面纱罩子出门散心去。冬梅执意跟着，她也就随了。 想着上次没能去成‘青楼’，于是就带着冬梅去尝尝那里被青玄吹赞的吃食。 主仆二人到的时候正是人多的高峰时段。没能要到雅间，就只好在大厅的一角落座。一席竹帘相隔，虽然不如雅间清净，但也还算隐蔽，外面的人不容易注意到这里，里面的人却能纵观全厅。 成君品着茶吃着点心，心情舒缓了几分。而大厅里人声鼎沸也让她转移了注意力，观察起了别人的‘喜怒哀乐’。 茶楼果然是聊新闻扯八卦的好地方，她就注意听了一会，差不多就知道长安城里最近都发生了些什么‘大事’，什么张大人的千金和李大人家的公子成亲啦;城南的富商纳了名妓做妾啦;最近又出了位名医啦，听说还是神医白启的嫡系弟子，救死扶伤医术高超得很…… 这名医八成就是青玄了，有些日子没见，看来是去忙着继承师傅‘衣钵’了。唇角一勾默默地端茶抿了一口，看样子青玄很是乐于此道啊…… 一口茶刚咽下去，突然听到离她不远的一桌食客谈起了皇帝的八卦。 “哎！听说皇上要立皇后了，你们知道么？”说这话的是个体型较胖的普通汉子。 与他同桌的另外两个汉子摇头表示不知。胖子接着说道:“听说群臣已经上荐了！哎，你们猜这要立的皇后是哪位？” 同桌的人嗤之以鼻道：“这有什么好猜的，不就是与皇上同甘共苦的发妻许平君！” “这你就错了！群臣举荐的是霍大将军的女儿，霍成君！没想到吧？这皇后之位竟然会不是原配坐，半路杀出个霍小姐。不过啊，这皇上倒真是个重情义的人！你们猜皇上在大殿对那些大臣都说了些什么？” “最讨厌你这种爱卖关子的！有屁快放！赶紧一次性说完！” 胖子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说：“咳、咳、听说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他最近总是做梦，时常梦到贫微之时曾经的一把旧剑，如今十分的想念它，还要众位大臣为他寻来呢！这意思明眼人都知道，这在要立后的时候说这个，明摆着想立原配嘛！” 同桌的人嘘声道：“这皇上在大殿上说的话，能让你知道？” “莫要不信，我可是在史官张大人府上当差的！我亲耳听张大人说的，能有假？” “啧啧，这要是真的，那皇上可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啊！不过我看就算皇上这么说了，这皇后也不一定就是许氏啊。毕竟人霍小姐的靠山可不是一般的大呀！……” “小姐！小姐！您这突然是要去哪啊？”冬梅追着豁然起身往茶楼外走的成君问着。 她一声不吭的回了霍府。然后执拗地站在府门边等着霍光，她不要这样的后位！无论如何！她都不要！ 等了几个时辰，天色渐晚，霍光在黄昏的余辉中踏进府门。看到站在门边的成君，他轻叹了一口气，她这样子应该是有非做不可的事了。小时候就会经常这样呆在门边等他回来，然后每每都是令他头疼的要求，如今很少会这样了，这次莫不是…… 父女二人关在书房里谈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侯在门外的几个小厮婢女个个都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得笔直。这书房里的氛围很不对劲啊，老爷极少像这样大声呵斥小姐…… 突然房门被霍光大力拉开，背对着成君气极道：“此事容不得你做主！”说完拂袖而去。 成君朝着他的背影声音微哽道：“此事我不依！” 小厮婢女们被这父女俩从未有过的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呆了，要知道，霍大将军向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除了被霍公子气得偶尔失态以外，对小姐不夸张的说一直是纵容宠溺的，重话都不曾怎么说过。 霍光前脚跨出院子，成君后脚就跪到了院子中央。一群反应过来的下人连忙上前劝阻，可她丝毫不理，只是面无表情、神色坚定的跪着。 劝阻无果后有人连忙去禀报，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后霍氏就慢悠悠的出现在成君的面前，她上下打量了下跪着的成君，居高临下道：“这么爱跪那就跪着吧。”说着用手抬起连正眼都没给她的成君的脸。“你最好乖乖听话，这件事由不得你做主！” 成君依旧一声不吭，由始至终都没看霍氏一眼。待霍氏走后才低下头掩饰快强撑不住的情绪。她当然知道这场‘联姻’于霍家有多重要，但是于‘情’于‘理’她都不会坐上那个后位！她跟父亲说的理由，不过就是她若为后难堵悠悠之口，她霍成君不愿被人说闲话！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除了这‘理’，真正让她放弃的是那所谓的‘情’…… 初秋的时候，昼夜温差大，白天已是微凉，夜晚就更是寒意袭人。成君穿着单薄的衣服跪着瑟瑟发抖，冬梅擅自去拿了披风要给她披上，她咬着冻紫的唇，摇头拒绝。她知道这次算是她‘任性’了，但她一定要让父亲同意，所以她在赌… 跪到三更的时候，成君体验了一把‘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悲催，被冻得发抖的她又被大雨浇了个全身湿透。冬梅撑着伞非要给她打，她无奈转头呵斥她退下，刚把冬梅斥退，回头就看见父亲撑着伞站在她的面前。 天色暗得看不清霍光的神色，但成君感觉得到他还在生气，他看着大雨中的成君说:“你起来吧，跪着也没用！其他的事都可依你，这事关系重大，我是不会同意的。” “那我也是不会起来的。” “好！好！那你就跪着吧！”霍光气急，说完转身就走了，大有再也不管她了的意思…… 大雨时停时下，成君体温时高时低，后半夜的时候好几次都体力不支地要昏倒，但每次都被她咬牙撑了过来。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的时候，成君已经把自己两只胳膊都掐紫了。 恍惚中她看见了霍光向她走来，于是她又悄悄用力地掐了一下腿，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 霍光一身朝服，俨然是要去上早朝了，他眉头微拧地看着面无人色的成君道：“我一直以为你是我这些儿女当中最为通透聪慧的，可这次，君儿，你让我失望了。” 成君呆愣愣的看着霍光走远的背影，终是忍不住的抽泣出声。没人知道霍光这句话于她的意义，也没人知道她为何如此坚持。她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得到释放。痛哭一阵后她终是虚脱得昏倒了…… 后来当她因为风寒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的时候，紫研常常笑话她，堂堂一个神医徒弟，竟然还让自己病成了这幅德行……紫研留在霍府悉心照顾了她半个月，只因她曾一度烧得人事不醒。 立后大典那天，皇帝大赦天下，普天同庆。人人都道帝后情深、鸾凤和鸣…即使成君窝在院子里养病也知道这些美谈。她捧着一碗药慢慢吹着等凉，紫研在旁边终于忍不住问她为何这么拼命不想为后？ 她淡然道：“因为他不愿娶我。”顿了一下后又补充道：“于‘公’，他刚登基，本来就根基不稳，定是不愿让权臣之女坐上后位的。于‘私’，他有那样一个患难与共的妻子，定也是不愿辜负的。而我…从来都是不屑跟别人抢东西的。”说完捧着凉了些的药一饮而尽。 “师姐，你怎么哭了？”紫研听得似懂非懂，但她惊异地看到成君突然落泪。 成君抬手摸了摸脸上的泪迹，原来落泪了啊，她刚刚在想什么呢？淡笑一下后回道：“药太苦了。” 是了，她在想：刘病已，我成全了你的‘故剑情深’，谁又来成全我的年少痴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