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浮生若梦又一朝

    诸葛白淡笑着看着南衣道：“meimei这些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哥哥不在家中，我整日闷在父亲的书房之中，就看了许多的医书呢。”南衣目光一闪笑着回道。

    如果可以其实她很想告诉诸葛白真相，免得让自己最亲的亲人总是用担忧的目光看着她。

    但是她重活一世的事实实在太匪夷所思。上一世穿越，她尚且不敢告诉诸葛白，怕被当做妖怪烧死。这一世她更不敢开口。所以，现在就给哥哥看到她的聪慧，总比日后再突然展露的好。庆幸，诸葛家的藏书在这个书籍贫乏的年代实在是算的上丰厚的。

    上一世诸葛训将她家中的店铺房子夺去后，宣称这丰厚的藏书是他们的，还因此夺得了一个十分好的名声。在书籍相当于巨额财富的年代，诸葛家的藏书在士族看来也是不遑多让的。让诸葛家虽然退出了士族阀薄，但祖上遗留下的书籍却被每一代的嫡系传人精心看护着。

    南衣曾听人说过，诸葛家在东晋初年也曾与同是琅琊的王氏一同位列一等士族，只是当每一代没有了出类拔萃的人才维系家门之后，便渐渐没落为二等士族，到如今，更是沦落为寒族。

    细想一下，诸葛家世代家主都是十分有远见的。跌下士族榜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后代再没有进取的阶梯。虽然沦落为寒族，但是每一代家主都悉心保管着这些书籍。倘若没有书籍，后代诸葛家的人想重震先祖的辉煌，也只是纸上谈兵。要不是前世看过那人家中的书房，南衣是万万不觉得自家那满满一大书房的古籍，会那么珍贵。

    前生她刚穿越来那会曾还以为，东晋文人雅士盛出，书籍应该像现代一样是流通品才是。也是到后来，看到同样出身寒门的那人，是如何四处搜罗古籍以延续后代的。才明白因为士族占领了一切高等的资源，许多寒族出身的人，只能看到一些平常在书肆流通的书。一些高深的古籍被这些士族视作家族资源，是不会在外流通的。

    也因为如此，士族才诞生了更多有才学的后代，用以延续家族。而寒门的子弟光靠学识很很难出头的，所以便有许多人另辟新径，从风骨和气度上入手，倘若名声被传扬出去，也有些机会能成为名仕。

    南衣十分感谢上天让她又重活的这一世。积累这许多的经验，又更加了解世情。这一辈子，她是绝对不会让上一辈那悲惨的生活再重现的。也不会再像前世那样莽撞，幻想穿越女大能，有人能替她改变命运。人这一生，还是要靠自己最现实。

    “meimei，何以如此沉思。”南衣想问题一时入了迷，却被诸葛白关切的声音打断。

    她抬头见诸葛白一脸担忧的看着她，却是咧开嘴笑了。她起身走到诸葛白身边，一脸依赖的环着诸葛白单薄的腰板，亲昵的蹭了蹭，轻声道：“哥哥不要担心我，我知道哥哥担心我慧极必伤。”前一世，诸葛白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劝诫她，她却是没听。她仰起头看着诸葛白的眼睛笑道：“我不能一直那么聪明，所以哥哥一定要比我聪明，以后好好保护我呀。”

    男女七岁不同席，他已经许久与meimei没有这般亲近了。伸出手抱了抱meimei，被她柔软的小身子依靠着，诸葛白觉得他感受到一种全然的信赖。他脑中想到不知生死的父亲，还有离家弃子的母亲，摸了摸meimei柔软的发顶。暗暗在心中发誓，无论未来多么艰难，他一定要好好走，这样才能保护她的meimei不受今日这样的欺凌。

    兄妹两在这头拥抱着，从厨房端来熬好的枇杷水的浅草，站在门口看着他二人，只觉得眼眶中有些湿意。她看了看跟自己站在一侧的伯叟，哽咽着问道：“叟，我为什么觉得好难过。”

    伯叟到底人生的阅历比浅草丰富。南衣醒来的反常，和诸葛白这两日的不同，都让他意识到在桃花庵中，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事。

    作为家中的管家，来往书信都是他整理，他非常清楚，自家家主诸葛明已经半年了无音讯了。不知道小姑子今日给诸葛训一家的那张信筏从何而来。虽然两位小主子并未告诉过他事实，但他还是敏锐的感觉到，家主想必是不好了。

    再加上他昨日又告知了她们，先夫人的事实。任凭谁看到这相依为命却如此友爱的兄妹，都觉得难过。也不知道先夫人当初怎么舍得。伯叟叹了口气，却是微笑着安慰浅草道：“我们做好仆役的本份就好，郎君和女郎都是同家主一样良善之人，你不要担心。”

    “是的，叟，咱们家的郎君和女郎是天底下最好的主人了。”浅草目光一闪，点了点头，笑着将枇杷水端了进去。

    浅草的进来，打断了兄妹两的温情时刻，南衣看诸葛白皱着眉将枇杷水咽下去，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日家中的气氛再不像昨日那般感伤，午后，南衣陪诸葛白窝在书房看书。晚上用过夕食之后，兄妹两人又弈棋到夜深，诸葛白却还欲罢不能，却是被南衣哄着去睡了。

    因为白日的首战告捷，南衣这一夜都睡得极香甜。

    第二次起身用过朝食之后，南衣却是更诸葛白央告要去家中的铺子看一下。今日她跟诸葛白说想自己管理店铺并不是玩笑，前世她跟随那人之后，也曾帮他打理过营生的，不然没有银钱，那人一个寒族是如何爬到那样的地位。

    她前生十来岁的记忆都已经寡淡，再者前世那时不关心家中的铺子做的是什么营生，今生她想好好生活，而哥哥也要奋发读书，到时候必定是要去建康，所费的银钱必定不会少，所以她想自己去看一看铺子的状况，倘若不好，也好从现在开始改善经营。

    诸葛白没有反对，他对南衣要做的事情都是十分纵容的，见meimei要出门，他便要陪着去，南衣却是不依。诸葛白身体不好，她不想他坐车劳顿。便哀求道说等她看了有了眉目，下次让哥哥再陪她去，这次便要他在家中休息。

    诸葛白也是知道自己身体的，便没有强求。，但是诸葛白担心一个小姑子抛头露面总是不安全，东晋虽没有十分顾及男女大防，只是倘若有那拍花子的贩子看meimei长得灵秀下手了，他便追悔莫及了。因此他便吩咐伯叟和浅草都陪南衣一起去。

    南衣想一下也觉得哥哥说的是有道理的，士族的小姑子出门都是有家仆的。她虽不是士族，但单独与婢女出门，也是有些危险。又怕诸葛白担心，便笑着应了。诸葛白又吩咐伯叟让他不要少戴了银钱，以免到时候南衣想要买点什么拙荆见肘。

    看到诸葛白妹控的模样，南衣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只觉得心中温暖。她的兄长，真是这世上最好的兄长。家中不算富足，却总是让她过着随心所欲的生活。

    南衣与浅草一同跪坐在牛车之上，二人都面色新奇的打量着沿街的街景。浅草是因为作为仆役甚少出门，而南衣却是因为她后来随那人去了京口再去建康，对晋陵的印象基本已经淡了，此时怀着另一种心情再看，却是新奇。

    当年永嘉之乱，西晋士族在士族首领王氏的领导下衣冠南渡，许多南迁的北方士族都是在晋陵江乘一代作为侨郡落脚。江乘至今都有许多一等士族的宗祠，只是那些士族嫡脉一支，都迁进了寸土寸金的建康城。

    诸葛氏作为跟王氏一样的山东临沂士族，在南迁时自然也是落脚在江乘，当时的江乘隶属于陵晋郡丹阳县。只是崛起的恒氏家族恒温当权之时，却央求当时的司马家皇帝将丹阳县从晋陵郡划分出，称丹阳郡，司马家皇帝同意之后，恒温又划分丹阳的江乘为县。

    南衣家的店铺就在离晋陵郡大约二十里路的丹阳郡江乘县。

    当年南衣还暗自惊奇为什么自家的铺子在江乘县自家的宅子却不在。如今他才明白，想必是父亲是因为母亲才没有在江乘生活，而是来了晋陵。要知道，许多士族大家都在江乘有宅院族人，母亲的身份，必定是要隐瞒的，大概因为这样，他们才迁到没有人认识的晋陵吧。

    南衣坐在还稍算平稳的牛车上，心情十分愉悦。原本此时寒门乘坐的牛车十分简陋，但南衣出身以来，对出行车就十分讲究。那种普通的牛车坐起来就是一路颠簸呕吐，所以在她的强烈央求下，诸葛明按她的意思讲牛车重新改装了下。

    她家的牛车门是设在后边，垂遮帷帘。棚前和两侧开有棂（音灵）格窗。棚顶呈拱形，前后出长檐。棚顶四角各立一柱，四柱上支撑一项大帷幔。帷幔绣以梅花图案。

    虽然她没有像王凉一样，在车中垫着千金一匹的纱，却也是命浅草将棉布缝合垫了厚厚一层。棉布在东晋并不贵重，士族们好穿着华贵的锦缎，所以诸葛明虽然烦忧小女儿任性，但也没有过多苛责。

    牛车宽敞，南衣跪坐了一会便有些不耐的伸直了腿，惹的浅草娇笑不已。

    因为路途不近，走官道的人多，怕晚上赶不及回来，南衣便吩咐伯叟从晋陵山的山路中穿过去。南衣掀起后面用来做帘子的厚搌布，看着山道两旁的的青山绿水，不由得觉得心神轻松。

    晋书有云，晋陵之美甲之天下。

    此时尚未曾经过人工污染，又有着天然雅致的晋陵风光，却是算是晋陵之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