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言情小说 - 重生之鬼嫁娘在线阅读 - 第一百零一章 隐情(一)

第一百零一章 隐情(一)

    “混账!”

    一声暴喝自威严金座之上似携狂风掷下,回荡在金玉汉白地上,惊得文武百官噤若寒蝉。

    太清帝涨红着一张脸,缠绵病榻许久愈发干枯的身躯颤抖着,他强忍着滔天怒意,指着地上那折子,重重咳了一声。

    “苏远!你给朕说清楚,你这儿子真是有出息啊!”

    “微臣教子无方罪该万死,请陛下息怒!”

    苏远扑通一声颤巍巍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昨日知道这个消息后,他差点没气背过去!

    “陛下!”苏远膝跪着移上前几步,把自己放得低微,眼中含着恼悔自责的泪水,“陛下珍重龙体,不要气坏了身子。犬子是个不成器的,因是家中一根独苗过分宠溺放纵,竟然做出这等违背朝纲倒行逆施之事,辜负了陛下的一番栽培之心,微臣.....微臣实在是无颜替他求情啊!只希望陛下不要因为犬子的无知而伤了龙体,那才真正是微臣之罪!”

    他哽咽着嗓子,情真意切地表示不为苏德轩求情,然而句句不离犬子无知,犬子独苗,听得太清帝皱起了眉头。

    “陛下。”

    一直恭敬微垂首站在一旁的韩依忽然捡起了躺在冰凉汉白地上的折子,他从容淡然,绛紫色朝服衣袖轻轻扫过地面,修长的手指抚平折子一角,清冷的眼眸先是看了眼苏远,再望向太清帝。

    “苏德轩擅自更改卷宗一案,和苏大人并没有直接关系,陛下,这折子里写着什么,便应该就事论事说些什么,苏大人把罪责揽在自己教子无方一条上可就片面了,苏德轩此案危害严重,他是个进士,这种事情能不能做,他自己再清楚不过,陛下乃万世明君,自然能明辨是非,断夺圣明,还南棠泱泱大国之朝堂一片净土!”

    韩依双袖交叠于胸前,长长一揖,玉冠高束乌发,清俊绝艳一派少年重臣之风。

    敢在殿堂之上随意从容言语之人,除了韩依这个帝师,也没谁了!

    他一发言,百官高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了下去,太清帝向来听得韩依的话,他们憋了好久的一口气也可以呼出来了。

    太清帝扶着胸口,将怒气压下去,眸中的怒意却蓄势待发。

    他眯眼看着韩依,苏德轩这件事情令他生气,但更令他疑惑,按理说这种滴水不漏的事情将湮灭于人口,韩依怎么知道的?

    然而朝堂之上他不能多问,苏德轩更改卷宗一事证名坐实,按律当即刻投入死牢,秋后问斩,留不得情面。

    太清帝张口,话到嘴边又顿住了,殿堂之下,苏远屈伏的脊背像是一道烙印在他脑中警醒——苏德轩是苏远独子,若真这么杀了,事情有些难办。

    良久,座上传来低低一声叹息。

    太清帝明黄衣袖不耐烦对着堂下挥了挥,“李添胜。”

    刑部尚书李添胜立刻躬身上前,立在苏远旁边,“臣在。”

    “立刻将苏德轩移入刑部死牢,延后代审!”

    听到前一句时,苏远身子一震,瞬间抬头,然而听到后半句延后代审,他眸子一亮,赶忙伏回地上磕头,“微臣......谢主隆恩!”

    太清帝不耐烦看着他,“退朝!”

    曹公公立刻宣退,搀着太清帝回寝宫休息了。

    四散的朝臣三三两两告退,一个个抬袖抹额,交头接耳,感叹皇帝还是想着制衡朝局,没杀了苏德轩。

    韩依却没走,负手静立,金碧宏伟的朝殿清冷寒气透衣,投着一立一伏两道影子。

    苏远慢慢爬起来,冷眼戒备盯着韩依。

    “苏大人真是好运。”韩依开口。

    苏远冷哼一声,“不敢当,犬子的牢狱之灾还是拜帝师大人您所赐!”

    “不是拜本尊,而是他自己,苏大人可不要放松太早,陛下的眼睛犀利地很,苏公子便是逃得过这一次,也难保不会有下一次,延后代审,还要看陛下的心情,不是吗?”

    苏远看着韩依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一紧,随机想到这事情来得蹊跷,德轩为何要受贿,韩依怎么知道的,难道韩依是太清帝的眼线?

    对心头这个念头不置可否,苏远垂首沉思,抬眼皮看了眼韩依,随即道,“这些事下官清楚,不饶帝师您费心了,下官先行回府了。”

    韩依看着苏远急切回府的背影,忽然道,“本尊还有个问题!”

    苏远跨在宫槛的脚一顿,疑惑回首。

    “既然令公子深陷囹圄,那和亓府的婚约还是早早作废为好,您说,是吗?”

    苏远听后心中一沉,一言不发跨下汉白阶去。

    他怎会不知道韩依话中深意。

    早在德轩出事几日前,太清帝对于这门亲事的态度便有些含糊了,而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皇帝担忧亓府和苏府过于亲近成了太子一派,如今德轩出了事,这门亲事是断断不可能了。

    韩依这么说,无非是想让自己借退婚来向太清帝表态,他苏府有为人臣子的自觉,在党争一事上不会牵涉过多。

    苏德轩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想压下来完全取决于太清帝的态度,只要苏府退步,德轩便能保命!

    “帝师大人,陛下请您去一趟偏殿。”

    曹公公不知何时出现在韩依身后,他去而复返,韩依却是半点也不惊奇。

    他回身,一伸袖,“公公引路。”

    曹公公垂首,也不拖沓转身便引。

    偏殿和含章殿的距离不远,太清帝经常在此召见众臣,也可用来闲杂谈心,上次见苏月生和苏德轩的时候便是在这里。

    太清帝没喘息咳嗽着,韩依立在一旁,等他脸上咳出来的浮红退去,才开始关切,对着曹公公道,“太医院都是吃白饭的不成,去年冬到如今入夏,陛下的咳喘病该好了!”

    韩依这边厉声质问,曹公公也是面色为难,他只是个内务府太监,又不是太医院院署!哪里知晓。

    “罢了,沉疴旧疾,”太清帝倚在椅子上,喝了口茶,“宫里的太医不顶用也不是一时了,什么时候叫亓丫头过来给朕看看吧。”

    韩依闻言心中了然,太清帝这个时候提到亓墨,看来还要找他商量苏亓两家结亲之事。

    他啧了一声,抱袖回道,“这怕是有点难了。”

    “这有何难?”

    “听闻苏德轩入狱后,亓县君为了让他在牢中好过没少求着亓大人,今日早朝,亓大人还找微臣诉苦来着,县君如今是没心思看病了。”

    太清帝手中茶盏一顿,掀起眼皮看了眼韩依,心中同时想到徐妃的话,还有这几日派人打听到亓墨每日三餐不辞辛劳去刑部给苏德轩送饭的事,一番权衡下来,他缓缓开口,声音微显苍凉。

    “曹公公,拟旨,苏德轩和亓墨的婚事,就此作罢!”

    曹公公赶忙下去传达旨意,韩依微垂着头,不可见的阴影之下,嘴角轻轻牵起。

    说了许多,太清帝竟忘了赐座,他方才气昏了头,现在才想起来。

    韩依倒是不在意,太清帝越气愤,他的目的越容易达到,心里乐得自在。

    “今日召你来,还有一件事。”

    韩依修长的手搭上茶盏,他当然知道太清帝想说的不只是苏月生的事情,在朝堂上憋了许久的疑问,如今是时候像自己问个清楚了。

    “章四此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韩依敲着茶盏,嘴角竟然浮上一抹浅笑,他望着太清帝疑惑的神情,不紧不慢细细道来······

    “牢里的章四确实是章四,但是他的身份却不仅仅是个农桩汉,而是······二皇子的人。”

    老二的人?!

    这下太清帝坐直了身子,浑浊的眸子射出一道精亮。身为皇帝,最不乐意看见自己的儿子鬼祟行事。

    韩依看了看太清帝的神情,接着道,“南棠之前两代为夏国,定都之处也是京安,只不过那时候不叫京安,而是帝京。昌平侯是夏国末年的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势头不能挡。他死后,却无人知其墓葬在何处,众人都以为他兵败城下,葬身兵血黄土之下,实则不然!”

    一说到前朝秘辛,老皇帝也感兴趣起来,连咳嗽也忘记了。

    “昌平侯死后的墓葬正是如今的西京郊水田!”

    “怎么会是那里!”太清帝手按在桌案上撑起身子,眸中满含不信,前朝旧事,韩依怎么会知道,还说的头头是道。

    太清帝的不解落在韩依眼中,他提盏敛眸,似是思考了一下怎么解释可信一些。

    “寻常墓葬不会掘在水田这种容易松动的地层之下,可是这昌平侯生前便是个狡黠之人,他的墓葬,不愿被人知晓,便设在了水田之下。”

    韩依淡淡尝了口茶,“章四买了水田后也没想到这下面会有个墓葬,从前水田的主人没有发现,是因为他们不会无聊到掘地三尺,而章四从前在汴州,是给人掘坟的,陛下您也知道,老行当留下的毛病,难改。章四好不容易攒够积蓄置办了块水田,便想着长眠于此,遂想着给自己在水田里掘了块地,这一掘,便将深藏已久的秘密重现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