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历史小说 - 赫梯血祭在线阅读 - NO.255 蝴蝶效应

NO.255 蝴蝶效应

    由帕特里奥带路穿行无人荒野,出埃及的旅程无疑比预计中更加安全。夜幕降临后,也到了可以上马赶路的时候,等等,骑马?

    看着两位王子阁下理所当然的跨上马背,马格休斯挠挠头小声的问:“嗯……这个,如果非要这样跑路的话……能否指教一下先?不会太难学吧?”

    凯瑟王子这下傻了眼,拜托,他实在没想到还有这个问题哎!一脸无奈 无语,一伸手就像拎小鸡似的把他拎上马背。随即在马屁股上狠狠一抽!看,这不就跑起来了。

    “呀——!”

    惊恐惨叫霎那间响彻四野,马格休斯吓得魂都飞了,mama咪呀,快救命啊!怎怎怎……怎么才能让这家伙停下来?!越紧张越倒霉,‘嘭’的一声栽下马,一只脚却还套在马镫藤圈里,老天神明,会死人的!幸而策马赶上来的王子抓住缰绳,才让拖行的马儿停下来。

    马格休斯吓得声音都变了:“太太太……太可怕了,我不学了,打死都不学!”

    王子笑得好没良心:“你不是学者吗?不好学还有资格做学者?它明明已经跑起来了呀,再摔几次,保证全会。”

    马格休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再摔几次,拜托!他还没娶老婆,还没生孩子,还有一大堆想做的事没有做,不想这么早死啦!

    几天下来,王子悲哀的发现,想教会一个没有半点运动神经的学者骑马,简直是比搞掉拉美西斯更艰巨的任务。磨光最后一分耐心,他只能再度充当‘马夫’,拽着马格休斯的坐骑缰绳一起跑,只求这位老兄能抱紧马脖子,保证别摔下来就成了。

    帕特里奥早已看不下去,满脸不屑皱眉道:“真搞不懂,你怎会找这么没用的家伙做同伙?他能干什么?到了关键时刻,拖后腿也足够把人拖死了。”

    马格休斯不爱听了:“什么同伙同伙的?和你说多少次了,我们是朋友!”

    一贯眼高于顶的少年鼻子一哼:“朋友也要有价值吧,可惜我一点都看不出你有什么价值。你自己倒是说说啊,凭什么就让别人把你当朋友?”

    马格休斯气得直瞪眼,王子格外风凉的应和:“何必瞪眼,学者嘛,很容易就被当成白吃饭的家伙。对这种评价你也应该很习惯了不是吗?”

    “是是,二位都是头衔高本事大,我不和你们争。”

    马格休斯快气死了,冷哼道:“可别忘了你们现在吃的用的全是我准备的!没有我掏腰包买马,哼,本事再大骑个鬼啊!”

    王子摇摇头,实在很诚恳的告诉他:“知道吗,当初在酒馆后院的马厩,那句话不光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你听的,是如假包换的真心话。”

    二人同时一愣:“什么话?”

    “见过笨的,没见过像你这么笨的,连匹马都不会挑!”

    马格休斯立刻叫起来:“我挑的马怎么了?哪里不好?有本事说出来啊!”

    帕特里奥风凉接口:“你挑的马摔你最惨,的确好得很呐。”

    *******

    一路斗嘴磨牙时间过得快,然而说起目的地,王子却让二人吃了一惊。帕特里奥本想带他们北上出海,那是到达赫梯最快的一条路,谁知王子竟未打算回去。

    “不回赫梯,我的下一站,是巴比伦王城。”

    马格休斯瞪大眼睛:“赫梯都乱成一团了,你还不急着回去?去巴比伦要做什么?”

    王子冷声道:“赫梯面临的外患并非只有埃及一方,巴比伦、亚述同样都是趁乱取利的狼,必须先解决他们,才能为清剿内乱争取时间。”

    帕特里奥点点头:“也对,现在的赫梯就像一个重伤病号,必须先保证安全,才能静下心来给他治伤,所以还没到回去的时候?”

    王子微微一笑,告诉他:“在哈尔帕,现在攻入赫梯的是那伙盘踞摩苏尔的反叛势力,他们是想夺回从前的故乡,巴比伦王庭已经与埃及达成同盟,他们不急着出手,而是准备等摩苏尔女王红婴把实力人马都带进赫梯,后方虚空时再抄底端掉他们的老窝。然后那些反叛主力,就有埃及与王庭联手夹攻予以剿灭。”

    当初在塞拉尔湖的商船上,帕特里奥与那伙叫‘鬼焰’幽灵的水盗也是见过面的,回忆他们劫掠时的凶悍,不由皱眉:“那些家伙也不会是傻瓜吧,前后都是敌,这种联手夹攻的局面会想不到吗?总不可能没有准备就贸贸然打进赫梯。”

    王子眨眨眼睛:“哦?那你认为他们会怎么做?”

    帕特里奥想了想说:“巴比伦王庭找埃及联手,如果我是摩苏尔王,也一定会给自己寻找同盟,由同盟牵制背后的敌人,才能放心大胆向前冲。”

    王子却问:“你认为现在的摩苏尔王,又能找谁做同盟呢?”

    帕特里奥被问住了,这伙人原本是有赫梯在暗中扶持才得以壮大,如今反戈一击,放眼四周……米坦尼是赫梯的,叙利亚是埃及的,而埃及联手的对象是王庭。思来想去,周边竟想不出还有谁能当作结盟对象。

    王子沉声道:“国与国的利益博弈,结盟并非最佳选择,真正的高段,是从敌人内部下手搞乱它,既能打击对方实力又可为自己去除威胁,这才是独大一方的上上策。”

    他看看帕特里奥:“自从巴比伦王子迪亚迪弑父谋逆,自己也落个遭报应的下场。巴比伦本身的乱局实在要比赫梯更甚。谁让先王生的儿子太多了呢,除去迪亚迪和被他杀害的大王子爱狄沙,内乱四起时活着的王子还有十一个,十一个王子分成四派,一番你死我活的争斗,两年多时间又有四个死于非命。现在坐上王位的是七王子亚流士,号亚流士大帝。但这个宝座究竟是什么滋味,大概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吧。因为他最大的劲敌,九王子迦以该的势力还非常强大,对他这个王兄也是非常不服气的。所以啊,如果我是红婴,一定会从九王子下手,让王庭本就很紧张的关系再雪上加霜,狗咬狗以致分不出精力去对付外敌,后方老窝自然也就安全了。”

    王子笑一笑说:“要打赌吗?摩苏尔王红婴,她一定是做好了挑拨内乱的功课,才对赫梯动手的。”

    帕特里奥瞪大眼睛:“为什么?你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王子风凉一叹:“没办法,谁让这是我亲口传授的门道呀。”

    ********

    夜色中,三人向着巴比伦渐行远去,而此时在底比斯,拉美西斯的心情却是冰火两重天。阿尔托神庙是什么地方?那是自历代以来专门对犯了罪的王室贵族、重臣官员实施诅咒刑罚的地方!如今对他,虽然表面上说是暂时在此等候定论,但实际上呢,还无从定罪的大将军已被禁卫军严严实实的看管起来了,不准走出神庙半步,不许会见任何人,甚至连端食送水服侍更衣的奴仆都不准和他说一句话,这分明就是软禁啊!一个月!自从王宫审讯后被带到这里已经整整一个月了!法老至今不召见、不定罪,就生生把他晾在这里!拉美西斯怎么都想不明白,法老责问的那些事,他自信都已经解释圆通了,而就算调查真相,一个月的时间也总该有个结果了吧。这样的处置方式算什么?他究竟是有罪还是没罪?

    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他闭上眼睛总会不受控制的想起那只野猫曾经送给他的论断:

    世间本就没有谁,能仅凭自己而成事。难道你所拥有的一切就不是别人给的吗?别说什么自我奋斗,你能有今天,也是因为有无数人在为你成全,是有愿意任用你的法老,有愿意跟从你的部将,如果有一天,这份赏识和信任都不复存在,那你也同样什么都不是!

    拉美西斯露出一抹略显悲凉的冷笑,是啊,这话在今天想来是何其讽刺。回到底比斯时,骤然出现在身后的嘲讽,让他确信这一切肯定都是那个男人在搞鬼。他只是很想知道,他究竟搞了什么鬼,能让法老有这般决绝的态度,甚至不顾战局也要把他调回来!

    战局……一想到前线的局势,他就没法笑得出来。在四王子赛里斯骤然回归的今天,埃及军却凭空撤换主帅,这对战争意味着什么?他的部下他的兵,那些随他一路走来的亲随军团,现在境况如何?他们的日子还会好过吗?

    哼,凯瑟·穆尔希利!赛里斯·哈图希利!赫梯双鹰!想不到这如今切断一切联系的兄弟俩,竟在无形中打了一场绝妙配合!时至今日拉美西斯算是看明白了,那个被打入地狱的男人分明没有死心,他是一定会东山再起的!而当有朝一日他回归故土,顺理成章登临王位,当赫梯重新稳固河山……他有可能不算这笔帐吗?那对埃及意味着什么?

    不由自主摇摇头,不!不能给他这个机会!必须在那之前彻底毁灭赫梯!这样想的时候,拉美西斯的心情也越发焦躁,他必须尽快回到前线,必须阻止那兄弟俩有可能为赫梯迎来的翻身!

    此后接连几日,他竭力要求觐见法老,然而却无一例外遭到回绝。满心恼火无以复加时,拉美西斯几乎是威胁的警告禁卫军:“我有重要的话要对陛下说,事关陛下想知道的一切!听着,如果你们不去禀告,绝没有一人能承担后果!而如果陛下还是不见我,则这个后果连陛下都没法承担!就这样去说,照原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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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拉美西斯的处置,法老海伦布为何一直没有定论?诏书的事其实很快就查清了,传令兵至今未归,那两封诏书的确没有送达前线。而关于赫梯三王子妃·阿丽娜,见不到人,自然也就无从查证。拖延一月时光没有任何表态,其实关键的问题并不在这些罪责本身,而是……先锋大将军的影响力,好像有点太大了,已经大到让法老不能接受的地步!

    他初回王城时,在街上引起的sao动海伦布就已听说,而因搁置阿尔托神庙引发的后果,更是他始料未及。如果拉美西斯不是被禁管在神庙最深处,如果有机会走上露台就会发现,阿尔托神庙赫然已被摞起的鲜花谷穗团团包围了!每天都会有百姓络绎不绝来此祝福祈祷,漫布街巷的议论分明都在为大将军鸣不平!本来嘛,为国家立下奇功,让整个埃及都扬眉吐气的英雄,怎么忽然就成了罪人?!他究竟犯了什么罪?没有文书昭告四方,刚刚回来就莫名其妙进了阿尔托神庙?说不出道理根本不能服众啊!

    而除去百姓的态度令法老惊讶,前线的加急战报也是一封接一封,十封战报里,或许只有三封是报战况不利,剩下七封则全都是部将参劾统帅,骑兵团甚至纠集士兵联名为证,指责欧斯努特根本不懂该如何运用‘战场尖刀’,身为统帅无力掌控全局……,骑兵队长契格飞、战车队长利塔赫、步兵总长苏利文,将领纷纷上书强烈要求换回拉美西斯!

    此外,还有在身边的这些贵族大臣,接到指责欧斯图特的战报,大臣中很快因此产生严重对立。宰相法伊兹立主为战争大局,必须尽快让拉美西斯返回前线,而以外务大臣卡纳克索为首的王室宗亲派,则坚称远征军不是拉美西斯的私家军,这些部将指责法老派遣的人选分明就是居心叵测!内务大臣托鲁默提出,战车队长利塔赫有重伤在身,目前无力指挥作战,理应派遣新的队长人选,而法老直属军团里的几个部将,则认为前线都是拉美西斯的亲随才导致欧斯努特陷入孤立,强烈要求更新将领人事任免,首先第一件,就是要尽快弥补因亚舍被杀而空缺的骑兵副队长的位子!如果可以,换掉契格飞才是将骑兵团这个战场利器,牢牢抓在手中的根本!

    各种各样的声音每天充斥耳边,海伦布自继位以来不曾这样心烦过。曾经有人说,在南美洲的一只蝴蝶扇动翅膀,能让非洲赤道刮起飓风。用蝴蝶效应来形容眼前的局面再合适不过。海伦布真是没想到,只因拉美西斯一人,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竟能让局面演化到如此复杂的地步。各方声音都各有道理,远征军理应是牢牢抓在王的手中没错,可是,带兵打仗的常识又让他不得不承认,换回拉美西斯,是解决所有军中矛盾的根本。然而,真的可以把他换回去吗?身为法老,他怎能容忍军队只认拉美西斯的状况发生?

    “有军队拥戴,有朝臣立挺,有愚昧百姓把他视作英雄,还有那早早得来‘应合天意’的美名……让预言成真的一切关键要素,他岂非全都有了?!”

    喃喃自语中,法老海伦布的脸色变得无比阴沉,而就在这时有禁卫军来报,原封不动说出拉美西斯的话。

    “连法老都承担不起的后果?”

    海伦布闻之一声冷笑:“传!我倒要听听有什么事,是连我都不能承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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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隔一个月后,拉美西斯终于再次走进王宫。法老传召的内殿里,海伦布端坐中央,见他进来当头便问:“说吧,有什么事会让我承担不起?你想对我说什么?”

    拉美西斯叹了口气,摇摇头:“只有这样说,才能见到陛下不是吗?”

    海伦布面色微微一变:“耍诈?欺蒙法老很有趣是吗?”

    拉美西斯眼神悲凉,跪拜在地恳声道:“陛下,我只想知道前方战况如何,是不是有坏消息传回来?我恳请陛下能让我回归前线,等到彻底灭了赫梯这个心头患,无论多少罪责我都甘愿承担,无论陛下怎样处置我都绝无怨言!”

    海伦布一声冷笑:“张口就是坏消息?你很希望传回来的是坏消息吗?想回前线?好啊,你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非你回去不可?难道少你一人,仗就没法再打了?毁灭赫梯就没法实现了?难道没了你拉美西斯,埃及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你以为你是谁?真把自己当成了神明眼中的骄子吗?”

    拉美西斯拼命摇头,急切道:“陛下,不是我有意小看欧斯努特,而是他的确不懂运用骑兵的战术,对赫梯四王子也没有任何接触了解!四王子赛里斯,他的回归会带来何等重大的影响,我是有过亲身体验的!号称‘赫梯双鹰’,他的杀伤力丝毫不在凯瑟·穆尔希利之下!战局会因此发生何种变化,这是不愿讨论就能回避的现实吗?”

    他不无激动的大声道:“不管陛下相信还是不相信,我不在乎个人前程,是福是祸全都认了,急于回归前线完全是为了埃及!四王子再度现身,可以想见赫梯国内又要面临新一轮动荡,在这种时候我们理应打得更狠,不给他们容留半点喘息的余地!陛下召我回归,指责我的一大罪状是利敌,可是我要说,在这种境况下,让远征军自身出问题才是真正的利敌!一旦让四王子腾出手来重夺王权,那对埃及意味着什么?一个善战的王子和一个靠阴谋得逞的蠢货,究竟哪一个在赫梯作王才是陛下希望看到的?”

    海伦布半天不作声,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口道:“好吧,既然你这样着急,一天都不能再等,那就明日上朝堂,自有论断!”

    拉美西斯走了,海伦布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就如同看着一匹侵袭身边的恶狼。口口声声为埃及?他真正想说的是什么?骑兵战术自有队长负责,与赫梯四王子的交锋,也并非是他一人亲历。那些部将都是干什么吃的?他凭什么竟敢断言没了他远征军就要出问题?难道说前线已是除他不能接受其他统帅?如果真是如此,这样的军队又与祸患何异?需要整肃的,岂非也不再只是他一人?!

    次日朝堂大殿,法老郑重宣布对拉美西斯的处置决定,削夺大将军职衔,责令即日搬出孟菲斯的将军府,举家迁住底比斯。海伦布语气平淡的说,既然他有‘应合天意’美名,既然是百姓口中被神明眷顾的骄子,那就名副其实,从此在卡纳克神庙任一份差事吧。

    没有人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最不相信的是拉美西斯。满目愕然,是他听错了吗?让他一个武将去神庙任职?

    海伦布的诏令还在继续,是关于前线将领的人事任免。骑兵队长契格飞,因上书言辞激烈有诋毁长官之嫌,降职为副队长,由法老派驻其他人总领骑兵团!此外,战车队长利塔赫因伤耽延作战,故而也委派新的人选接替职位!

    诏书当场就发出去,看着传令兵消失在殿外,真的,那一刻拉美西斯一颗心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