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秦孝公的烦躁

    秦孝公在卫鞅悄悄出征后，一直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出征的第二天，莹霞公主哭着带来了卫鞅留下的竹简。这是莹霞公主在收拾书房时找到的。上面是卫鞅粗狂有劲的四个大字，正是老秦人最有力的铮铮誓言“死不旋踵。”秦孝公看着这四个字仿佛看见了卫鞅缓缓写下这四个字时的坚毅决然神色。

    莹霞公主哭道：“这是说，不胜就回不来了么？”

    这，应该就是不胜就不回来的意思了吧。秦孝公没想到卫鞅是以这样的方式与自己的妻子告别。秦孝公想起在出征前，一身戎装的卫鞅与飞虎令来政事堂与自己告别。虽说谋划详细，秦孝公看了曾拍案叫好。但秦孝公也曾上过战场，心底明白，战略执行，不仅天时地利人和会影响进程，哪怕只是一个小兵的一个无心失误也许都会彻底改变战果。卫鞅一脸悲壮，他不是老秦人，依然说出了老秦人的铮铮誓言：“死不旋踵。”以前每听到这四个字必然会热血沸腾的秦孝公，这次却有了一丝慌乱，他上前拉住卫鞅的手：“大良造一定要完整归来。”飞虎令上前一步：“有本令在，不叫大良造少一根毫发。”

    秦孝公朝莹霞公主摇头道：“不，这是大良造的坚定信念。本公也一般的坚信，此战必能一举收复河西，雪我大秦耻辱。”

    劝走了莹霞公主，秦孝公却越发的烦躁不安。他看着这四个字，也开始不信自己劝慰莹霞公主说的那些话了。他再也看不进任何书简，就连幽静的政事堂也呆不下去了，于是走到了秦公府门口不停徘徊。再过两日，秦孝公已经徘徊到了中心大道。全城百姓都看见秦公的烦躁不安，但因卫鞅出兵是秘密而行，大家都奇怪秦公这一目了然的急躁究竟是为何。再然后，秦孝公就徘徊到了栎阳城东门口。

    飞虎营三骑很远就认出了东城门口由四名侍卫团团围住的秦孝公。他烦躁的来回走动，不停的嫌侍卫挡住了他的步伐。三骑的声音已经嘶哑，他们依旧在喊着“河西大捷”，但秦孝公却听不见。他只看见三名黑甲骑士飞马而来，他知道这三个飞虎营骑士定是带来了河西的消息，急忙迎上前来。

    飞虎营三骑翻身下马，但因力竭，跪拜后竟然不能起身。秦孝公蹲下身贴近了三骑，从他们激动的脸色看不出战果，轻声道：“慢慢说来。”

    为首的骑兵抬起头，调整了气息用尽最后的气力喊道：“禀秦公，河西大捷。大良造与飞虎令灭魏十二万，收复河西。”

    秦孝公顿觉全身毛孔都舒张开来，气血上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侍卫上前，急忙扶起了秦孝公。秦孝公起身后对侍卫道：“扶三位勇士进府歇息。”秦孝公看着周围窃窃私语的秦人，大声道：“传河西战况。大良造与飞虎令一战收复河西。”

    围观的秦人顿时爆发出震天的喝彩声，秦孝公看着眼前这些激动地嚎啕大哭的秦人，自己也不禁泪满盈眶了。他急转身，快步走回秦公府。此时再坐在政事堂的案台前，秦孝公终于心平气和了。他抚着案台，将这些年慢慢的回忆了一遍。

    懂事以来，自己一直都是不快乐的，因为秦国太穷了，公父总是谆谆教导，这眼前的一碗rou羹，却是无数秦人想得而不能得的奢侈。成年后，随着公父与魏国作战，打了那么多年的仗，秦国越来越穷，直到公父战死。自己就位秦公后，改变了国策，举国修生养息。但是山东六国却没因此放过秦国，他们秘密聚会谋划分秦，把秦国当成了案台上的rou块，肆意瓜分，这真是秦国前所未有的耻辱。而为了应对此事，贫穷的秦国举国只凑了五千金。要知在魏国四大商贾，五千金只是他们中间任意一家仅仅几天的收入。还好，痛下决心发布的招贤令，吸引了卫鞅入秦，然后，犹如天助般的，飞虎令也回了秦国，卫鞅的变法轰轰烈烈展开，秦国终于是慢慢的富强了起来。

    秦孝公又想到了飞虎令。这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啊，不，应该说这是个什么样的天神啊。不管他是不是卫鞅的师门长辈，他在秦国的所作所为比天神还要让人高不可攀。刑杀嬴氏王族威吓太师只是开始，一次刑杀三千余人，让天下都为之震惊，但墨门却高调宣布支持，堵住了所有他国的不轨之心。他送孙膑到齐，用围魏救赵化解了死性不改的山东六国的二次谋秦，他还预见了魏国攻韩，与孙膑一起用围魏救韩再次削弱了魏国的国力，这才有今日的河西大捷。

    秦孝公定下神来，才发现竹简上一片水迹，原来是自己早已情不自禁的泪流满面。他用衣袖擦净了竹简，工工整整的亲笔写下这道他思量已久早就迫不及待的秦公令。

    三名秦公府内侍在侍卫的护卫下，飞马经边关军营直奔函谷关而来。函谷关下，秦公府内侍当着六万大军的面宣读了这道秦公令。

    “变法强国，收复河西，卫鞅与飞虎令功高盖世。本公应当年招贤令誓诺，赐卫鞅商县周围五县二百里封地，封号商君。赐飞虎令梅县周围二百里封地，封号梅君。其余众人加赏由商君与梅君决断。”

    六万大军同时爆发了大喝：“商君万岁，梅君万岁，秦公万岁，秦国万万岁。”内侍恭敬的将手中秦公令交与卫鞅，执礼道：“商君，梅君。秦公传话，请尽快回都，秦公想与二位尽情痛饮。”

    刘榛听完秦公令便知秦孝公这次是真正的把自己所说的话都记到了心里。商县周围五县在秦国极东南之地。倘若秦孝公身后生变，卫鞅只要回到商县，就此无忧，若再相逼，可裂土立国。而自己的梅县紧贴咸阳，是威慑新都咸阳和下任秦公的绝好地势。这正是秦孝公在回应对自己的承诺。刘榛心情大好，嬉笑的看着卫鞅手里的秦公令唤了一声：“商君。”

    商鞅也笑着执礼回应：“梅君。”

    刘榛突道：“呸，真是难听，还是飞虎令好听。”

    欢呼声依旧继续，但立即转为：“商君万岁，飞虎令万岁，秦公万岁，秦国万万岁。”

    商鞅无奈道：“飞虎令，规矩都是你在破坏。”

    刘榛与商鞅并行，他用只有商鞅能听见的声音说：“商君，你莫以为如今变法无忧，收复河西，商君的声势已至巅峰，秦国内就再没人打你和变法的主意了。还有很多人一直紧盯着你的背后，等着机会给你致命一刀。飞虎令是秦国老秦人心中的禁忌，飞虎令的名头还能威慑那些不会停止的邪念。软绵绵的一声梅君，只怕会让他们忘了飞虎令是做什么的。”

    商鞅听懂了刘榛的话，不禁执礼：“飞虎令时时刻刻牢记变法的后续，是秦国大幸。商鞅牢记了。”

    刘榛看着商鞅被景监等人簇拥着离去做事的背影，心里默默道：商鞅，我时时刻刻牢记的不是变法的后续，而是你的后续。我只期望，我在秦国所有的作为，能最终保住你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