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蓝桥1990！
从89年夏末起，铁柱一天的工作很轻松，也很枯燥。 早起，他不用去毛织厂上工，只是待在阴暗的囚牢中，帮典狱长做着假账。 而下午，他在车间上工几个小时以后，放风时间，一般都是看书，或者是和老乔两人下下象棋。 晚上，等十二点以后，犯人们都睡着了，铁柱会拿出长钢钉，搬开衣柜，躲在衣柜后面，偷偷的挖掘那面通往厕所粪坑的水泥墙。 这面水泥墙，厚度达到五米多，老乔曾经说过，若是挖通，起码要一百年的时间！ 1989年，我国乃是全世界发生了很多大事！ 198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40年。 1989年1月20日美国第41任总统布什就职。 89年2月26日，我国南极中山站在南极大陆落成；中山站，是我国建设的第二个南极科学考察站，一期建筑面积1654平方米，颇具中国传统庭院特色。 89年4月15日，久经考验的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政治家胡·耀·邦同志逝世，享年73岁。 89年5月15日至18日，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苏共中央总·书·记戈尔巴乔夫对中国进行正式访问。16日上午，邓·小·平在人民大会堂会见戈尔巴乔夫，正式宣布中苏两国关系实现了正常化。 89年11月6日至9日，中共十三届五中全会在北京举行。 89年12月4日,日制成可与人对话机器人。 89年12月3日，世界首例肝心肾移植成功 89年12月9日至10日，美国总统特使、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布伦特·斯考克罗夫特访问中国。 1989年，在这一天，已经成为了80年代最后的记忆！ 89年12月31号这一天，提篮桥监狱算是小休了半天假，典狱长大发慈悲，中午给犯人们改善了伙食，不在是难以下咽的水煮白菜与窝窝头，而是金黄色的香喷喷烧鸡。 这天，在典狱长的授意下，厨房做了六桌可口的饭菜。 三个rou菜，三个凉菜，包括一个紫菜蛋花汤，而且窝窝头没有了，换上了白白净净的白面馒头。 “诸位，我们在一起，少说也有几年时间，多则十几二十多年！”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希望，我们可以齐心协力，将提篮桥创造的更加美好！” 老乔作为监狱里的权威人物，首先站起来讲话。 “好，说的好，鼓掌！”在李斌的带领下，众人全部站起身子，以茶代酒，一口闷下。 “来，让我们的铁柱小友说两句，大家欢迎！”老乔首先带头鼓掌，这次大家的掌声明显热烈了许多。 “算了吧乔哥！”铁柱有点不好意思。 “来嘛，铁柱，现在狱友们都很感谢你帮我们建造了图书馆，让我们闲暇之余，有了更丰富的活动，来，说两句！”老乔强硬的将铁柱从座位上托了起来。 食堂中，看着周遭六个桌子上的五十多个犯人，自己的狱友，铁柱心中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他刚刚来这里的时候，这群人的眼神，是空洞而麻木，疲惫而冰冷的，可是，自半年前图书馆建造以后到现在，他们眼中的那种负面的绝望情绪明显少了很多，这是铁柱希望看到的。 铁柱挥了挥手，食堂里嘈杂的声音小了下去。 “乔哥，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他说，如果能让我回到两年前，我会不会犯罪，还会不会杀人！” 铁柱的一句话，让食堂瞬间沉寂了下去，每个犯人脸上都露出悔恨，羞愧，茫然等等，各种各样的表情。 “我只想说的是，走进提篮桥的我，无时无刻不在对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感到深深的内疚！” “回首曾经，我们走过了多少弯路；如果我真的可以回到过去，我会对那个愚蠢的年轻人说，少年，请珍惜自由吧，请珍惜洒落在你头顶的阳光吧，因为在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的人，他们是自由的奴隶，他们渴望飞翔，更渴望每天都沐浴在阳光中！” “我会告诉他，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情，还有很多种解决办法，并不是拿着砍刀将敌人砍死，便是唯一的最好方式！” “如果我能回到过去，我会告诉那个少年，我现在的感受，在提篮桥待了两年的感受！” “年轻人，你拥有全球数亿平方公里的自由，而我，只有小小的提篮桥，这不足五百米的狭窄囚牢！” “可惜的是，我回不去了，那个年轻人，早已经淹没在岁月长河中，只剩下我垂垂老矣的身体，孤独的面对过去！” “过去的，终究过去了，生活，生下来，活下去，就算我们是在提篮桥，也应该勇敢的面对生活，因为有这么多曾经鲁莽的年轻人陪着我们，这也是一种幸运，不是吗？” 铁柱高高的举起了茶杯。 “让我们敬过去的岁月，祭奠那个死去的鲁莽少年，也让我们跟80年代，彻底的告别！” “哗啦啦！” 凳子与地板摩擦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这一刻，所有犯人们都举起了茶杯。 那一刻，他们互相碰杯，最后将一茶杯的茶水，一饮而尽。 那一天，永远美好的青春80年代，成为了多少人记忆中的侠义年代。 那一天，整个世界的人们都在欢呼，欢呼1990的到来！ 铁柱在监狱的生活，依旧这么枯燥而平淡的流逝。 铁柱时常感到害怕，因为他很害怕高高的围墙下的体制，终有一天会侵蚀他的灵魂。 他每天都在心中提醒着自己，自由，自由，自由！ 只有自由，只有希望，才是支撑铁柱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1990年，就这么在提篮桥平凡无奇的到来！ 在90年1月7号的这一天，距离提篮桥监狱一百多公里的湘西县城，一个背着背包，穿着羽绒服与牛仔裤，踩着运动鞋的女子，茫然的站在县城的十字路口，神色迷离的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白皙的脸蛋，精致的五官，还有那双微微眯起的月牙儿眼，正是从北京一路流浪到湘西县城的叶浮萍。 两年前的杠杠硬大饭店，已经被夷为平地，这里正在修建新的楼房。 曾经县城唯一的娱乐场所，水货大舞厅，已经由于吸毒、倒卖毒品，被查封了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了。 大街上，流行的不在是大小辫，双小辫，自行车的穿梭，越来越多，四轮小轿车也明显比两年前多了很多。 以前的湘西县，最高的楼，是县委大楼的六层，与县医院的六层。 而现在，县城超过十层的楼，有了六栋。 柏油马路，横穿了县城所有的大街小巷，两年前只在主干道上出现的路灯，如今已经普及到了诸多小胡同。 这，就是变化！ 提篮桥监狱，两年时间如一日，没有丝毫的变化，而在县城，短短的七百多天时间，90年的县城，已经和88年的县城，有了很大的差距。 什么是监狱体制？ 这就是监狱体制！ 你能妄想像老乔、老军那样在监狱呆了三四十年的人出来，还能在这等繁华的城市生活吗？ 四十年前的我国，才刚刚成立新的国，那个时候最大的城市北京，也不过是四五个县城合起来的脏乱差摸样。 而四十年后的我国，只要是你能想到的都有了！ 这就是岁月的差距！ 在监狱里，你若要体会岁月，只要看着你的头发一天天变白，面孔一天天苍老就行了。 而在外面，岁月的变化，很多，很多，包括日新月异，改头换面的崭新人民币，包括耸立而起的高楼，包括自行车到汽车的进化，包括一些爱美的女生从曾经的双小辫过度到如今的波浪卷发。 甚至，80年代的无色冰冰棒，到如今都带上了各种各样的颜色。 这，就是监狱的体制化！ 这，也是岁月流逝的无情一面！ 叶浮萍找了铁柱整整两天时间，但是铁柱，却像是人间蒸发了，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 最后，叶浮萍无奈之下，来到了北山！ 她曾听铁柱说过，北山，有一个收破烂的胖子，是他最好的朋友！ “汪汪！” 北山，青石砖院内，叶浮萍看到了正蹲在门槛上，吃着土豆丝，看着黄色杂志，满脸油光粉面的高卫所。 两年后的高卫所，比两年前的洒脱干净，更多了一份邋遢与随性。 黑的油光发亮的宽松裤子，不知道几天没洗的肥脸，还有那满头油光发亮的大背头，依旧丝滑的在太阳光下反射光华。 “高卫所？”叶浮萍轻轻叫了一声。 高卫所抬头一看，瞬间微眯的小眼一亮，他抹了一把嘴上的油，露出满口大黄牙嘻嘻一笑道：“怎么？美女，是否要约一炮？” 叶浮萍轻轻一笑，露出满口奶玉般的贝齿，道：“我是来找王曌的！” “王曌！？”这个名字，让高卫所忽然间一愣神，他貌似在记忆中搜寻了几秒钟的时间，才将铁柱这个人两年前的所有信息给翻腾了出来。 “铁柱，坐牢了！” “多少年！” “无期徒刑！” 这，便是叶浮萍与高卫所最后的几句对话！ 当听到铁柱坐牢的那一瞬间，叶浮萍的脸色很平淡，一如既往的悠然、静雅，像是她早已经想到了铁柱会有这么一天。 不过，就连叶浮萍都没有发现，她的那双桃花眼中，那一丝一闪而逝的心碎与悲怆。 “将这本书带给铁柱，就说我叶浮萍，已经等了他快三年了，我还会等两年！” “我叶浮萍已经不在乎他王曌是不是什么大英雄，你告诉他，两年后，92年的农历7月初7，我叶浮萍在李家沟，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等他！” “只要他来，那怕他王曌缺胳膊断腿，我叶浮萍也敢嫁他！” 说完这句话，留下一本书，叶浮萍双眼红红的，转身离去！ 明媚的太阳光下，那本书反射着些许刺眼的光亮，《霸王别姬》，是属于它的名字，也是叶浮萍对铁柱情义的一份特殊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