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物换星移几度秋?
遑遑三十载,书剑两无成。 山水寻吴越,风尘厌洛京。 扁舟泛湖海,长揖谢公卿。 且乐杯中物,谁论世上名。 转眼间,已经是1992年的夏末,铁柱走进提篮桥监狱,算起来也有四年光景了! 从88年的三月份,到89年的三月份,在到90年,91年,92年,四年,一千余天的光景,铁柱却觉得,好像只是过了那么一瞬间。 在提篮桥最难熬的是什么?是一天24消失的无聊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平凡而枯燥的工作。 一天24小时,铁柱感觉度日如年,可是,等到他在这里真正的待了四年以后,他却觉得时光过得是这般快速。 岁月,宛若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它轻轻一挥手,就能夺走每个人曾经热血沸腾的青春年华。 有的人,在青春逝去的时光中,疯狂过,可劲的闹腾过,所以,就算是以后的他慢慢老去,也有一份难得的岁月可以回忆。 而铁柱,没有回忆! 他的青春,全部交给了提篮桥监狱! 监狱高高的围墙,困住了他的青春,让他的躁动无处安放;所以,铁柱尽量学着让自己成熟,将这份躁动的青春交给提篮桥,然后换取一个21岁少年的成熟。 86年的铁柱,15岁,92年的铁柱,已经21岁了! 六年前的铁柱,不过一米七的个头,黝黑的脸蛋上,是一双带着稚嫩的眼神,黑白分明的瞳孔,透着一股子机灵劲。 六年后的铁柱,一米七八的个头,苍白的脸庞上,是一双稍显浑浊的眸子,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珠子,已经带上了些许的麻木,还有隐约间透露的沧桑。 六年前的铁柱,脊背是笔直的,六年后的他,竟然有了些许轻微的驼背。 在提篮桥监狱,纵使有了书籍的陪伴,铁柱依旧感觉过的很无聊,而香烟,便成了他最好的伙伴。 由于抽烟的次数太频繁,或许是四年的时间,铁柱很少微笑的原因,他的鬓角,包括后脑勺位置,已经开始出现了不少的白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苍老。 时间,已经进入了92年的夏末,这几天的时间,老乔发现,铁柱的双手,经常是肿胀的厉害,呈现紫青色,老乔问铁柱怎么回事,铁柱也不说。 他只是说,他可能要错过一个叫做小狐狸的女人了! 这一天,是92年农历7月初1,铁柱这一天,从晚上十二点开始,拿着早已钝了的长钢钉,挖了四个小时的水泥墙壁,他只睡了两个小时。 92年农历7月初2,铁柱这一天,挖了五个小时的水泥墙壁,他只睡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7月初3,铁柱没有睡觉,他挖了六个小时的隧道。 7月初4,铁柱还是没有睡觉。 7月初5,铁柱开始从熄灯以后便挖,他整整挖了7个小时的隧道! 7月初5这一天,当下午放风的时候,老乔偶然间发现铁柱那双早已血rou模糊,缠着破旧衣服的手,脸上充满了震惊的表情。 “柱子,你这几天到底在干什么?是谁欺负你了吗?”老乔满脸焦急的问道。 “乔哥!”铁柱点了一根大前门,放在嘴里猛猛吸了一口,紧接着,他抬起头,那一双稍显浑浊的眸子,望着提篮桥监狱外蔚蓝的天空:“乔哥,你说,人生,是不是总会经历那么一两次的擦肩而过?” “柱子,你到底怎么了?”老乔显然不明白铁柱话语中的意思。 “没事,乔哥,我想,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擦肩而过,可能要来临了!” “我真的没什么事,只是这里有点痛!”在老乔不解的注视中,铁柱拿着拳头,狠狠的锤在了他胸口的位置。 7月初5晚上十点钟,牢房里面熄灯了以后,铁柱缓缓从床上坐起,他一点一点的拆掉手上紧紧包裹的破衣服,露出里面早已是血rou模糊的手。 拿出放在被褥下面的一根钝了的长钢钉,铁柱小心翼翼的拉开了摆放在墙角的衣柜。 当衣柜被拉开以后,铁柱快速的钻入了黑暗中。 六个多小时以后,举着鲜血淋漓的手,铁柱从黑暗中爬了出来。 此时,已经是凌晨五点半了,再过半个小时,犯人们便要起床了。 铁柱就这样,呆呆的背靠在冰冷的水泥墙壁上,看着摆放在他床头的那本《霸王别姬》! “呜!” 那一刻,泪水,顷刻间模糊了铁柱的视线,他用血rou模糊的手,捂着满脸冷汗的脸,倒在冰冷的囚牢中,蜷缩着身体,喉咙间传来一记压抑而痛苦的哽咽声。 空空荡荡,寂静无声的囚牢中,这一刻,铁柱沙哑的痛哭声,惊醒了很多睡眠很浅的犯人。 这其中,就有住在铁柱隔壁的老乔。 后来的老乔,在日记本中,是这样写的。 ‘那是1992年,农历7月初6的凌晨五点半,我突然被一阵沙哑而痛苦的哽咽声惊醒,我起床,侧耳倾听下,才发现,竟然是我隔壁的铁柱在哭。 那一刻,我突然感到了很不理解。 这个曾经入狱的时候,还未满成年的少年,在第一天走入提篮桥监狱都没有哭,为何在四年以后的这个夜晚,哭的这么的让人揪心? 他的哭声,没有放声大哭,也没有哽咽的像是个丢失了玩具的小孩,他的哭声,沙哑,低沉,而且压抑,绝望,我不明白那种哭声中,蕴含了当时铁柱怎样的心情,我只知道,从那一天起,原本笑容就很少的铁柱,再也没有笑过。 伴随着铁柱哭声的持续,很多犯人都被惊醒,趴在冰冷的金属铁门上,各自眺望着那个方向。 没有一个人的脸上不露出疑惑的表情。 提篮桥监狱的犯人们哭,总有一个共同的原因,那便是刚刚入狱的时候,对提篮桥的恐惧,还有对黑暗的恐惧,包括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而铁柱,和我们不一样,自始至终,我们没有一个人弄明白,铁柱那天,到底为了什么而哭。 反正,他的哭,和我们所有的哭,是不一样的;这是我下意识的想法!’ 1992年,从农历7月初1,到7月15,在李家沟,那方黄土窑上坡,王三千那方微微隆起的坟包前,曾有一个身影,在这里呆了整整半个月。 半个月后,这个身影转身离去,而在那个小坟包面前的黄土上,有一大片的湿润。 铁柱,就这样与他一生中最爱的女人,擦肩而过。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这是1992年的隆冬! 这一天,下午放风时间,所有犯人们都钻到图书室去看书了,而铁柱,裹着厚厚的大棉袄,来到了招领处,领到了高卫所给自己的信。
拆开信封,一页信纸! “柱子,两年时间没给你写信了,快要过年了,寻思着怎么也要给你说说这段日子发生的事。 我现在已经在lf市安顿下来了,说实话,柱子,lf市真的很大,很大,比咱们县城要大得多,人也多得多。 可是柱子,两年了,我却怎么也习惯不了Lf市的生活,我总是想着要回到咱们县城去。 说实话,可能我真的不适合在这种大城市生活吧。 我很想咱们县城,想念咱们七兄弟一起在职业中学的日子,想念跟着二爷,轻年,还有你去打架的岁月。 Lf市是这样的大,大到竟然没有我高卫所的容身之处。 铁柱,我很想你,还有那个叫做叶浮萍的女人,她说,她也很想你! 等再过几年吧,我在拼搏拼搏,等到时候回去看你,话说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也不知道咱们那几个兄弟,有没有谁结婚了呢。 柱子,你还好吗?可以跟我描述一下四年后的你长的什么样子吗? 柱子,四年了,我都快忘了你长得什么样子了? 1992年12月22号,高卫所!” 在这页信纸的后面,还有三张照片。 照片中,是一个女人的结婚照。 她穿着洁白色的婚纱,满头青丝高高盘起,露出完美而精致的巴掌脸蛋,眉清目秀,卧蚕点缀,美的让人窒息。 可是,这个女人纵使是在结婚照上,依旧没有那怕一丁点的笑容。 在三张结婚照的后面,都有一行娟娟小字。 “卿已长发及腰,奈何少年意逍遥;急盼秋风起,望得游子归;花烛之下红盖头,凤冠霞帔虞美人;待从头,一良宵,日出耕田作,日落对酒歌,盼得朝暮一万年,可愿?”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虽是君心似我心,叹息已负相思意。” 这样三句诗词,还有三张叶浮萍结婚的照片,就这样被铁柱拿在手中。 那一刻,一股突如其来的绝望,紧紧的包裹了铁柱的全身心。 他的胸腔内,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让他张开嘴,大口大口,疯狂且贪婪的呼吸着隆冬提篮桥冰冷的空气。 “小狐狸!” 沙哑而哽咽的声音中,铁柱就这样盘膝坐在北风凛冽的广场上,低垂着头,任由一滴又一滴温润的泪水,划过他苍白的脸颊,滴落在满地的尘土中。 命运中的擦肩而过,让铁柱痛苦的快要死去! 小狐狸,叶浮萍,终究还是结婚了! 如花等了十二少53年,她等不下去了,将十二少送给她的定情信物,胭脂盒,还给了十二少,独自一人离去。 叶浮萍等了铁柱5年,她也等不下去了,选择了和一个爱她,但她却不爱的男人结婚! 这,就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