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死者的礼物
深夜零时，某座废弃的工厂厂房前。 小心地推开眼前沉重的大门，罗梵没有急着走进去。初步确认附近没人后，他从蓝梦手环里取出一副红外夜视镜戴上，站在门口仔细观察着四周：这间厂房应该已经废弃了很久，地面上积满厚厚的尘土，遍地的尘土中，一行蜿蜒的脚印隐约通向厂房深处，看起来似乎是自己今天要见的人留下的。 从迹象上来看，这里应当只有对方一个人，可罗梵却不会简单地相信眼前所见。他知道世上有太多的圈套、陷阱，要想每次都能全身而退，除了一点点运气的成分，最重要的就是要保持过人的冷静和谨慎。他从不盲目相信，不会轻易做出判断，他只相信客观的观察和分析。 此刻，罗梵最大的疑惑就是，这个人是能闯入自己家里送来纸条、却没有留下丝毫痕迹的高手，怎么会在尘土上留下这么清晰的痕迹？ 罗梵瞬间把自己的听觉和感觉都发挥到了最大程度。天还没亮，厂房里黑漆漆的，单纯依靠视觉，哪怕是罗梵那经过锻炼的视力再配合红外夜视镜，也很难把每个黑暗的角落都察看清楚，此时最值得信赖的唯有自己敏锐的听觉和经过多年培养的超乎常人的直觉。 静静站立了片刻，罗梵忽然眉头一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这一次，他不再犹豫，迈步快速走了进去。 穿过漆黑阴暗的厂房，罗梵在一个空荡荡的角落停了下来。 “出来吧，你应该没有时间玩捉迷藏了。”摘下夜视镜放入亚空间手环，罗梵冷冷地开口。 “小子，真有你的！不亏是独臂客的儿子，居然能看破我的伪装。”罗梵面前本来空无一物的角落里，忽然传出一个声音。随着对方的话语，罗梵面前的空气一阵波动，仿佛有一道透明的帘幕收了起来， 很快，他见到了一个戴着无框眼镜的中年男子，在他身旁蜷伏着一团近乎透明的奇怪东西，似乎是某种生物。而在他的身后，静静地躺着一具女性的尸体。 中年男子的神色平静，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只是他的脸庞却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萎靡。罗梵知道，那是因为对方身上的伤口造成的。中年男子的胸膛露出一处细小的伤口，虽然经过了简单的处理，但血依旧缓缓地流出。罗梵只一眼就判断出来，中年男子最多也撑不过半个小时了。 “查亚星的隐形水母，我的老搭档，拥有独特的空间隐匿技能。”中年男子用手温柔地抚摸了一下那只奇怪的生物，把它收进了自己的亚空间手环，“多亏有它，我才能活着见到你。见识了你的能力，我知道你拥有帮我照顾它的资格，以后我就把它交给你了。”说完这话，他笑了笑，没给罗梵回答的机会又接着说道，“不过你还真够小心的，来到门口还要站那么久。” 罗梵没有说话，他知道对方的话里没有贬义。他可以肯定中年男子是个真正的高手，但他显然还不是一个足够小心的人，或许这次经历以后他会变得更加谨慎，只不过，这个“以后”只能等到遥远的来世了。 果然，中年男子神情一黯，自嘲地说道：“多小心一分，就可以活得更久一点。我不是不懂得这个道理，但显然做得还不够好。不能彻底抛开情感的羁绊是我最大的弱点，如今想改，却没有机会了。” 罗梵沉默不语。他知道对方不惜付出生命代价来见自己，肯定不止为了说这些。 果然，中年男子叹了口气，拿起放在身旁的一个金属箱子，摆在罗梵面前。他缓缓打开盖子，小心翼翼地捧出里面的东西，递到罗梵面前：“这个东西，给你。” 罗梵略带诧异地看了中年男子一眼，微微弯下腰，用双手接过对方递来的东西，拿到自己眼前认真观察起来。那是一枚不知道属于什么生物的蛋，个头大约相当于四到五个鸡蛋加起来那么大，蛋壳是黑色的，隐隐透着光泽，仿佛一颗黑色的星辰。 当这枚蛋出现之后，中年男子的眼睛亮了起来，已经浑然忘记了痛苦。 “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拿到它了！”中年男子激动不已地说，眼中散发着狂热的光芒，“多年的心愿，现在终于有希望实现了！哈哈……”他一阵大笑，由于牵动了伤口，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但他的目光却始终不舍得从那枚蛋上离开。 过了许久，中年男子终于收回了凝视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可惜，我是个马上就要死的人了，再贵重的宝物对我来说也没有用了。我是孤身一人，没有亲人朋友，你是独臂客的儿子，自然是最理想的选择。这枚蛋我就留给你，作为临别的礼物吧。” 罗梵微微愣了一下，没有马上接口。他虽然才18岁，严格来讲还只是个孩子，有时候也爱贪点小便宜，但在骨子里其实是个极有原则的人，他从不贪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稍微思考了片刻，罗梵平静地说道：“虽然只是初次见面，但我认识你。我父亲留下的资料里有你的照片，你是‘园丁’，和我父亲是好朋友。可这枚蛋我并不认识，更不知道它珍贵在哪里。不过，既然你为了它不惜付出生命，可见它对你一定非常重要。等你死后，我会把这枚蛋和你埋葬在一起。你可以放心，父亲传授的那些东西我都学得很好，不会有任何人能够找到你的埋骨之处，你可以带着这枚蛋安心的长眠。你把它给我只是一种浪费，对我来说，它不过是种看起来未必好吃的食物罢了。” 园丁一呆，随即失声苦笑：“小子，你虽然是黑暗世界知名杀手的儿子，但终究经历太少，不懂得这枚蛋有多么宝贵。等你以后明白了，就会知道我送给你的是一份多么珍贵的礼物。它太贵重、太贵重了，如果就这样让它和我一起陷入永眠，那我和你父亲就算死了也不可能安心的。带它走吧，让它发挥出自己应有的价值，让它有机会散发出只属于自己的耀眼的光芒！” 罗梵默默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祈求和期盼。终于，他缓缓点了点头，伸手接过那枚黑色的蛋，把它再次装进小箱子，小心地放在了自己脚边。 看着罗梵做完这一切，中年男子这才放心地一笑，随后从衣服的夹层里费力地取出一枚指甲大小的存储芯片，郑重其事地递到罗梵面前：“把这个也拿去吧，它会对你有所帮助的。” 这一次，罗梵不再犹豫，伸手接过芯片，同样小心地收好。 园丁终于长嘘了一口气，整个人完全放松了下来。转过身躺到那具女尸身旁，注视着那张已经没有任何生气的脸庞，他的脸上满是平静：“静怡，我马上就来陪你了。虽然这件事情我们都没能做完，不过这小子应该可以替咱们实现那个心愿。独臂那个老家伙的传人，很让人期待呀……”他喃喃自语间，脸上露出一抹幸福的微笑，随即眼神渐渐涣散开来，最后终于慢慢闭上了双眼。 罗梵长叹了一声，经历过生死的他当然明白，对方已经永远地睡去了。 园丁，杀手界的传奇人物，如今却无声无息地死在了一个无人知晓的黑暗角落，只有自己这个无名小辈陪他走完人生最后的时刻。不过，能同心爱的人死在一起，或许他也是幸福的吧。 默默伫立片刻，罗梵轻抚腕上的蓝梦手环，一片幽幽的蓝光洒落，将两具尸体和金属箱一起收进了亚空间。本来地球上的碳基生命无法在亚空间里生存，但对园丁他们来说已经没有关系了。 收好一切，罗梵默默地转身离去。很快，他略显寂寥的身影便隐没在黑暗中，消失不见。 …… 罗梵刚刚离开不久，十几个黑影安静而迅速地进入了这座厂房。这十几个人个个头戴战术头盔，身穿特殊纤维材料制成的黑色防弹衣，手持镭射步枪。这些人显然训练有素，没有任何语言和手势的情况下，却很有默契地各自占据了不同方位，然后不约而同地打开了头盔上的战术手电，刺目的光芒瞬间把黑暗的厂房照得亮如白昼。 一阵小心谨慎地搜索后，想来是确认目标已经离开，这群人重新聚集起来。在诸人恭敬的目光注视下，一名神色傲然的红衣少女走了进来。那十几名荷枪实弹的黑衣人见到她立即纷纷行礼，举止之间极为恭敬，显然这红衣少女的身份很不一般。 ——如果罗梵此刻看到对方的脸，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这名红衣少女像极了已经动身前往天罗星的沈梦！ …… 默默听取了手下简单的汇报之后，红衣少女的目光略略扫过脏乱不堪的厂房，目光迅速落在刚才园丁呆过的地方。走过去蹲下身子，她看到了地上的脚印和园丁留下的血迹。用手沾了一点血，在手指间搓了搓，又放在鼻端闻了闻，她终于开口：“刚离开不久，马上联系总部，加派人手，扩大搜索范围！” 部下领命，各自转身离去，只留下红衣少女独自一人。她站起身，却没有急着离开。她站在那里，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同时缓缓抬起左臂，在她的左腕上，戴着一枚颜色鲜红欲滴的亚空间手环。 红衣少女手腕轻颤，一片炫目的红影从亚空间手环里悄无声息地游走而出，落到地面后瞬间与四周的景物融为一体。片刻后，红衣少女神色一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冷笑一声后，她手掌一翻，那片红影从地面浮出，快速向她手臂聚拢，随即钻回了手环。 然后，红衣少女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向这个破旧的厂房里看上一眼。孤傲的脚步声由近及远，终于消失不见，空荡荡的厂房再次安静下来。 冬天的太阳终于艰难地露出了半边脸颊，这片阴暗的角落也总算迎来了一丝光亮。 只是，夕阳市的黎明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