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梦里呼你6

    这一天，天气出奇的好，堆积的云层被北风吹得无影无踪，天空呈现出冬天少有的蔚蓝色。冯连长来到了沈海云住的石头房子里，这间房子原是多年前伐木人建的，冯连长发现后觉得有用，就让几个贴心的士兵翻修了一回，在上面加盖一些茅草，足以遮风挡雨了，就让沈海云跟女人过来住。冯连长今天看起来心不在焉，跟沈海云也没讲几句话就出去了。其实，他今天名义上打猎，实则是要跟陈克见面。在冯连长眼里，陈克是风流倜傥的文人。还在保安团那会，他就跟陈克来往密切，冯连长也好舞文弄墨，跟陈克自然谈得来。冯连长十分痛恨现在的身份，陈克来信后，他真的萌生了反正的念头。但他人脉有限，一时难以找到搭桥之人。他认为，陈克结交广，能跟一些达官显贵说上话，作为中间人他是合适的。

    沈海云看到今天的冯连长表情严肃，不像以前那样开朗随和，也只问好了一声，就拉着女人出去，坐在门口晒太阳。

    冯连长在石头房子前徘徊着，眼睛不停往山下看。过了一会，沈海云看到从半山腰枯草间爬上了一个人。冯连长忙跑向他，两个人相互走近了，又是握手又是拥抱。随后，冯连长就把那人领进石头房子里，沈海云跟女人仍在门前坐着，但沈海云的耳朵没闲着，她总想弄清楚这支队伍是怎么回事。

    陈克看了看石头房子，又看看有两个女人，笑着小声说：“冯连长还真特别，哪里不能养女人，偏让人家在这里受罪。”

    冯连长用拳头击打了一下陈克，说：“你们文人就是sao情，你弄错了。”就把如何遇到两个女人的情况说给陈克听了，还说这个女孩不简单。

    门口的沈海云听着，也没听出什么来。

    陈克跟冯连长开始了秘密会谈。陈克的意思是让冯连长投靠新四军，他先试探地问他，意欲去那边。冯连长肯定地说，重新回到政府正规军怀抱。陈克就没把自己想法说出来，他想这事必须讲究火候。就说：“如今正如总统说的，是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只要枪口对敌，无需分什么阵营吧。我带来一个人，不知道冯连长可愿意见见。”

    冯连长问是谁，陈克说：“冯连长不会忘记那次你夜间追击的人吧。”

    冯连长说：“你是说廖宏声也来了？”

    陈克说：“愿意见吗？”

    冯连长说：“见见吧。”

    陈克就领冯连长走出房子外，走向不远处一块大石头边。

    原来，陈克在郭国进指示下，早前几天，通过一中间人，跟廖宏声秘密见了一面。两个人一番谈话后，陈克知道了几个事实：廖宏声果然认识廖祖长跟廖辉，廖除了打鬼子，更想除掉汉jian何满庭。陈克同时也解了心头疑惑：原来，廖宏波跟廖宏声真的不是一个人，他们是一起回来的，廖宏波才是这支队伍的实际掌控者。廖洪波之所以让廖宏声抛头露面，是他故意安排的，因为廖洪波觉得何满庭阴险狡诈，从来都不喜欢明争，暗斗他最拿手。廖洪波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跟何满庭暗斗。

    这时，不远处一块大石头后也走出了一个人。沈海云第一眼就认出他来，正是那夜躲进尼姑庵的那人，自然她并不知道他叫廖宏声。

    三个人刚一碰面，就见小王风风火火跑上山，对冯连长说：“连长，何副局长来了，我说你上山打猎去了，你快下山吧。”

    冯连长立即对陈克和廖宏声说：“你们快从另一条路下山，后会有期。”

    陈克跟廖洪波急忙闪到大石头后面，从另一处下山去了。

    沈海云有些失望，她翘首以盼那个后来者能走向她，并告诉她身边的女人是他什么人，然后他们相认。想不到还没来得及前去问一声，他们就走了。

    过了一会，沈海云看见，一个穿警察服装的人上来了，也是冯连长陪着的。何凤建这次是专门查看冯连长找没找到沈海云的。不过，冯连长并没有将他带到她这边，两个人只在半山腰散了一会步就回去了。

    晌午，天开始起了变化，乌云堆积，山都裹在云里。沈海云生怕女人犯病，就给她加了衣服。女人这时突然没有由头的说：“闺女，我们走，快走。上午来的那个警察要抓我们。”

    沈海云一阵惊奇，瞪大眼睛看着女人。

    女人穿了衣服，说：“你别不信我，走，快走。”

    她喊她闺女，她还认识警察，原来她病好了，她一直也在留心观察。沈海云毕竟是从大上海走出来的，见多识广，来到这支队伍后，她细心观察，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上午听来的那些话，才让她知道这不是一支打鬼子的队伍。

    她决定听女人话，尽快离开这里。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到廖承东。她现在已经不是过去的沈海云了，她有让冯连长都不敢轻看的射击本领，以后遇到鬼子，她胆子也壮了。

    沈海云随即进屋收拾一下随身物品，就牵着女人开始往山下走，她对女人说，你要好好的，不能犯病。

    女人直点头。

    沈海云拖着女人顺着山势往东走，她知道往东走就回到城里，即使进不了城，也可以再去平沙洲。走了一段路，真的没看到人跟过来，她舒了一口气，摸摸怀里揣的手枪，在心里说，可惜，子弹只剩下五发了。

    再说陈克，回到城里，来不及喝口水，就直接走向何满庭纱厂办公室，他必须尽快见到廖承东，带他去见廖洪声，这也是廖跟他分手时再三强调的。他很后悔没能及时阻止廖承东进入。

    陈克走到何满庭纱厂门前时，突然停止了脚步。他觉得不能去找他，没有理由不说，还有可能暴露出他心向廖承东的事实。他折返又去见许怀家。

    许怀家见他来了，说：“来我纱厂干什么，你以往从不来这里的。”

    陈克说：“我想请你求求何满庭，让廖承东出来。”

    许怀家说，他也几次去找廖承东，也都不让进，“一开始我就不同意他去，这下好了，人被日本人控制了，还谈追什么债呀。我想不明白，何满庭到底要干什么”许怀家气愤地说。

    陈克试探着问他说：“你想过没有，何满庭为什么不肯放过他。”

    许怀家说：“一是为了钱，再就是为了他女儿。”

    陈克想，许怀家是真的不知道这个廖辉是假的，觉得目前还不能对他说实话，问：“百良跟春红现在怎么样？”

    “俞邦财死了，刘铳子又进去了，平沙洲那半拉子工厂我不得管起来呀，让他们去那里锻炼锻炼。”许怀家说。

    陈克笑着说：“你还是惦记着俞邦财财产，不过现在好了，春红是连人带钱都送到你家了。”

    许怀家笑着骂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这样不讨人喜欢，有些真话说出来，人家不愿意听的。”

    陈克也笑说：“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开个玩笑。”

    许怀家说：“玩笑归玩笑，前景可是越来越不好，稍微紧俏一点的物资都被日本人控制了，他们是不让人活了。”

    陈克说：“波田会社马上要开业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会社吗？我告诉你，他们受军方控制，一切都为战争而准备。”

    许怀家叹气说：“我当初就不该听何满庭的，我想趁波田会社没成立前，自己做几笔大生意，能想想办法吗？”

    陈克自然乐意。其实，在他秘密安排下，许怀家和何满元早就跟庄汉做了几单棉纱生意，并通过何满元管理码头的便利将货物顺利运送出去，只是他们不知情罢了。陈克说：“我又不是生意人，哪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许怀家说：“你脑子好，想想吧。”

    陈克想，先行打断波田跟何满庭的计划，趁乱救廖承东出来，也许是个不错的计划。于是对许怀家说：“在波田会社成立前你该造造舆论，就说以后生意都会被波田一家独占，还会有军事管制，赚钱的机会基本没有了。不过这话你说不行，得让何满元说出去。”

    许怀家说：“我懂了，我去跟何满元说，上次为那车的事他就对他哥有意见，怪他大惊小怪。”

    “等人心都乱了，你们就赶紧将手里的货出手，趁波田还在上海没回来。”陈克说。

    许怀家乐了，拍了一下陈克，说：“还是你这写小说的脑子好，就这么办。”

    许怀家走后，陈克想：何满元这张牌以后他要小心翼翼地打，何满元不像他哥，只要有钱赚，他是不管其他的。

    上次跟廖宏声见面，虽没就反正问题达成一致，但陈克从廖宏声手里要回了那辆车。那次见面，廖宏声对陈克说，“可不可以让这辆车跟何满元再次发生点关系？想办法打压一下何满庭的威风，让日本人开始不信任他。”

    陈克问：“怎么做？”

    廖宏声说：“通过何满元，让这辆车再次出现在日本人视线中。”

    于是陈克让庄汉安排他外围的人暗中跟何满元接触，高价购买他的成品纱。生意做成后，庄汉让他的人请何满元去城外打猎，跟何满元说他手里有一些优质棉，问他要不要。何满元暗自高兴，两个人很快又把这笔生意谈成了，交货时间定在两天后，交货地点约在城外杉树林中一块空地里。何满元第三天再次出城。这一次，当他看到装满棉花的那辆车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着实吃了一惊，问他们车是从哪来的。庄汉的人说是从人手里便宜买来的，又对何满元说，听说日本人正追查这车的来龙去脉，他也不敢用，问他能不能介绍一个下家，可以很便宜的卖给他。何满元立即动心了，但也胆怯，就在那车周围转，最终心动还是战胜了胆怯，最后说：“我要了，我不怕。”何满元就开着那辆车回城，哪知还没进城就被日本人发现了，连人带车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