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真假谜局10

    吃完饭，何母就让何琴音跟廖承东去她房间，何母有话要说。

    何母生病好几年，今年病情加重了，其实何母心思更重。她娘家在徽州，是做小买卖的人家，她也念过一点书，识得几个字。早年，何满庭因为常来徽州做生意，跟她父亲成了朋友，就常到她家，就看中了她。那年，她父亲生意亏了，何满庭帮了父亲，她父亲就将她许配给了何满庭。嫁过来之后，她才晓得，她做了他的二房。第二年她就有了何琴音，也不知为何，她以后就再没生养了。虽然何琴音在这个家里并不是宠儿，尤其是何满庭的老子跟娘，根本不喜欢何琴音。但何母当她心肝宝贝，视为掌上明珠。女儿长大了，亭亭玉立，如花似玉，她就想着要把女儿嫁个读书人。何母现在虽上无公婆，但家里的事她还是说不上话，虽锦衣玉食，但对金钱兴趣不大。她最大爱好是听戏，家里买了唱机，唱片一摞摞的。她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就对读书人格外喜欢，可能是看戏看多了吧，她曾自嘲地对自己说。

    女儿的婚事一直是她心头最大的包袱。他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人，他性格古怪，除非训斥人，在家都是一言不发，特别是这几年来，更加让人看不懂。从他身上根本感受不到一丝家庭的温馨。琴音虽是他亲生的，但他对女儿很少关心，对她的婚事更是草率从事。

    还在日本鬼子未打进鑫流古城前，女儿有一次把心思说与母亲听，说她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她就问女儿男孩在哪做事，人怎么样。女儿说他在大学做事，能拉会唱，才华横溢。何母满心欢喜，让女儿悄悄带回家让她看看。那天，何琴音趁他爸外出，就带廖辉回家了。何母一眼就看中了廖辉，越看越喜欢，心下早就当他是女婿了。

    后来听说鬼子打到不远的地方时，何母就跟老爷说起女儿的婚事，提到了廖辉，老爷起先也没不同意。可是没过几天，他突然变卦了，说什么都不同意。何母已经被何满庭磨得没了脾气，她不跟老爷闹，也知道闹成不了事。她就暗地跟女儿说，暂时缓缓吧。她想事情要慢慢来，反正老爷对家里事从不关心，她私下替他们做主，把事情做成了，他即使不同意也来不及了。可是，想不到没过几天，老爷忽然就让女儿跟许怀家公子许百良订婚，连说都不跟她说一声。她气得在床上躺了三天，不吃不喝。她想不明白，何满庭为什么将女儿嫁给许家公子。她对许家上上下下都很了解，那就是一家只认钱不认人的暴发户。她不甘心冰清玉洁的女儿掉到染缸里，还做了许怀家那母老虎一样小老婆的媳妇。

    第四天头上，她下了床，叫人拿来吃的喝的，她吃了喝了，将自己装扮一新，让贴身丫头去把女儿叫来。她没有多话，而是拿出一精致的盒子，里面满满都是金银首饰，她对女儿说：“真喜欢他，就跟他去上海吧。”

    何琴音没有接下mama的盒子，哭着说：“我走了，mama怎么办？”

    何母说：“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能怎样？你是你爸的骨rou，一家子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你们去了那边，等有了孩子，他不会不认你们的。”

    何琴音把母亲的话都跟廖辉说了，廖辉也同意了，还专门偷偷过来拜谢了丈母娘。何母偷偷给他们收拾了行李，约好在有月亮的十六晚上走。那天晚上，母女二人吃罢饭，就在东厢房里翘首等廖辉来，可是一直等到夜里十二点，不见他来。母女二人心灰意冷起来，又担心他出了什么意外，更加忧心忡忡。第二天母女二人并没做出任何反应，一切照常。她们想，他一读书人，只要不出意外，总会来解释一下的。可是，几天过去了，他没来，十天过去了，依旧不见人影。

    何母这一次倍受打击，人就打不起精神。何琴音只好答应父亲跟许百良订婚。何母还是不同意，何琴音劝母亲说：“mama，许家已经下了聘礼，明天就要订婚，还有客人来，mama你要好好的，不然，女儿不忍心。”

    何母流着泪说：“事已至此，mama毫无办法，女儿，你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吧。”

    其实，何琴音早做好打算：答应订婚不结婚，她要去参军。正好那天来了车队，那些人还在市中心最热闹的地方举行了抗日宣传活动。她是一夜没睡，天还没亮，她就偷偷跑出去，躲在一辆卡车里面。鬼子飞机轰炸那会，她趁乱不声不响下了车，走向她心仪已久的皖南去了。

    如今，何母再次拿出那装满金银首饰的木盒，站起来交到女儿手里，动情地说：“上次你不收，这次一定要收。廖辉能回来，我高兴得几夜没合眼，我就料定他是个好孩子。琴音，廖辉，mama是房门里的人，mama就喜欢听戏，听《岳母刺字》、《穆桂英挂帅》什么的，道理mama也懂点，不能让你们在这里呆下去了。mama在老爷面前说是去徽州，意思是让你们去上海，去租界。我也没别的想法，这点东西算是mama给你们的安家费，你们读了书，有手有脚，去了那边做什么都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mama对你们没有过高想法，就只想着你们平平安安就好。”

    何琴音热泪盈眶地接下小盒子，扶mama坐下，问：“mama，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何母说：“我不陪你们，你老子肯放你走，只怕你哥也不会，我们娘三一块走。”

    何琴音说：“mama，我们不去上海，去徽州。”她想带廖辉一起回到新四军队伍中。

    何母将廖承东叫到跟前，说：“廖辉，我就把琴音托付于你了。你说去哪里？”

    廖承东原只想着借此机会掩护城北仓库里的货物出城，顺利到达新四军手里，可没想到何母问到实质性问题。要是到了徽州，何母让他们结婚他该怎么办？他丢失了沈海云，至今还没她下落，怎么可能跟何琴音结婚？更何况查找父亲死因的工作，刚刚有了一丝头绪，哪里能一走了之？可是转念一想，这是一次帮何琴音逃出去的绝佳机会，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此刻，廖承东脑子里立刻浮现出梦中哥哥的样子，他忙跪下，就当是替哥哥回答了吧，他说：“母亲放心。去哪里，琴音说了算。”

    何母说：“我想好了，后天我们就动身。”

    何琴音深情地看着廖承东，廖承东也看着她，两个人不约而同点头。

    何母放心地说：“就要走了，你们有事就去做吧。”

    廖承东告辞了何母，立即去许府。半道上碰到了刘铳子跟陈克。廖承东问他们购买何满庭城北仓库货物的计划准备好了没有。刘铳子说都谈好了。廖承东说：“后天，何母跟何琴音还有我三个人要去徽州，这是大好机会，货物可以随我们一起运出去。”

    刘铳子高兴地说：“这太好了。我们老大还在发愁呢，他说还不想动用武馆的人。”

    陈克对廖承东说：“这事你还得跟何满庭交涉好，不然会出意外的。”

    廖承东说：“我今晚就说。”

    陈克说：“今晚就不要说了，明天我们会跟何满庭进一步谈运输问题，谈下来了再说不迟。”

    廖承东说：“是啊，看我都弄颠倒了。对了，你们怎么在一块了？”

    陈克神秘地说：“你就不要管了，我想起来了，你去徽州还打算回来吗？”

    廖承东说：“我肯定要回，至于琴音，你去跟组织说说，不要让她再回来了。”

    陈克说：“你们到了徽州，估计我随后也就到了，这事我是得跟他们领导说说。可是我得问你一句，你真不想她回来吗？”

    廖承东知道陈克问他什么，说：“肯定不想，有她在我反而放不开手脚。”

    陈克说：“我懂了。”

    刘铳子摸着头问：“你们在说什么啊？”

    陈克对刘铳子说：“这个嘛，你暂时还不用晓得。”

    三个人说完就散了。

    出发的日期到了，陈克派人给他口信说一切准备就绪。

    廖承东这天一大早就进了何满庭房间，要走了，算是给他请安。

    何满庭刚刚洗簌完，正在沏茶，问廖承东要不要。廖承东说：“何伯，今天就要走了，给你请安了。”说着就作了一下揖，说茶就不用了。

    何满庭指指身边的椅子让他坐下，廖承东就坐下来。

    何满庭说：“你的老家虽不在徽州，但琴音mama坚持婚礼要在徽州办，我只好听了。琴音出嫁我是备了一些嫁妆的，这次随你们一起走。还有，城北仓库的那点货，我也准备随你们一起运出去，这也是买家的要求，不算过分。路上你就留点神。这事我跟波田打过招呼了，所以出去不会遇到麻烦。”

    廖承东心下欢喜，嘴上却说：“最好多派几个人护送一下。”

    何满庭说：“这个是自然的事。”对于这件事，何满庭是迫于无奈，至于货物最终会流入谁之手，他有过猜测，有过怀疑，可是有口难言，再说，这是一次好机会，他不想失去，更不想让外人参入此事，也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看着廖承东问：“去了那边，还准备回来吗？”

    廖承东说：“回来，我跟我们队长只请了十天的假。”

    “那就好，这边事情也很重要，我希望你回来。”

    “琴音呢？”廖承东故意问。

    “随她吧。”何满庭知道女儿包括她母亲这一走是不会回来了，可廖辉他是不能放的，可是他得有让他回来的理由，幸好儿子何凤建理解他，昨夜就向他提供了一个好建议。

    何满庭问：“你上次来义江城时，是不是还带来一个女孩呀？”

    廖承东惊异地看着何满庭，说：“是的，她叫沈海云。”

    何满庭说：“我晓得你在找她，凤建昨天告诉我说，他找到了一个女孩，一问就是沈海云。”

    “她在哪？好不好？”廖承东情不自禁地问。

    何满庭说：“听凤建说，这女孩行为有点奇怪，他们还在审查阶段，估计要过几天才有结果，不过，你放心，你们一定能见面的。”

    廖承东明白了，他们父子这是要挟他，逼他回来。他说：“何伯，谢谢你告诉我，也替我谢谢哥哥。我会按时回来的，到时还请哥哥给我见他一面的方便。”

    何满庭说：“一家人谢什么，你放心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