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谜情执念1

    这天早上七点多，旭日初升，霞光万丈，是个好天气。护送何琴音母女去徽州的队伍自何府门前出发了。那辆装满货物的大车一早就从城北仓库开过来，何满庭让廖承东驾驶着他自己的小车，何琴音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何母坐在后排。何凤建亲自带着十几名警察前来护送。随着何满庭一声，“出发吧。”小车，大车，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就出发了。

    因为是冬天的早上，前来围观的人并不多，但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沈海云。她几乎是眼都不曾眨一下盯着廖承东，当她看到廖承东牵着何琴音的手走至小车前时，不知怎么，她忽然间就蹲下去。她是那么想见到他，尽管几天前她远远也看到廖承东跟和琴音在江边散步时的背影，可是这次真见到了，她又不敢正视他，她不知道自己怕什么，就只感觉心跳得厉害，砰砰砰地，似乎要冲出心房。从人缝里，她看到他俩进了小车，关了车门，她才站起来。可是心还激烈跳着，她是既惊讶又不解。她弄不明白他牵着的女孩为什么不是俞春红而是一个陌生女孩，她更不明白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她专注又错愕的目光引起了离她不远处安杏的注意，安杏走到她身边，问她：“你认识他们吗？”其实安杏这些天一直都在盯梢沈海云，给她布置任务的人是何凤建。

    沈海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失态了，忙说：“不认识，看热闹呢。”沈海云在大桑树村没呆几天就悄悄潜回义江城，她的目的只有一个，找到廖承东，问问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给鬼子做事，又为什么这么做，顺便找找那个病中的女人。

    队伍出发了，沈海云还目送着，不肯收回目光。

    安杏对她说：“你别骗我了，你肯定认识他们，或者其中的一个。说说，是廖辉还是琴音？”

    沈海云说：“廖辉？”他怎么叫这名了？

    安杏说：“是啊，英俊潇洒吧，我知道了，你也喜欢他。”

    沈海云说：“你别胡说。”

    安杏说：“你骗不了我，你就是喜欢他，看你刚才看他的眼神，我就知道。”

    沈海云不吭声。

    “我跟他同在一个培训班呆了近三个月，他不光好看，人更聪明，所有女孩都喜欢他。”安杏自言自语道。

    “你也喜欢他？”沈海云偏过头看着她问。

    安杏低头说：“说实话，我恨自己认识他太晚了，不然我就主动追求他。”

    沈海云无声地笑了一下。

    “我晓得，你叫沈海云。”安杏说。

    沈海云奇怪了，问：“你怎么知道我名字。”说着走远了几步。

    “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反正我晓得。”只有十五岁的安杏，单纯又善良，她主动跟沈海云透露消息，按理是不合规矩的。何凤建也交代过，让她不要随便说出自己的身份。可安杏压根就忘了，又或许是不愿意听从他。因为她也暗恋着廖承东，关于廖承东一切的一切，她都是那么关切，那么热心。她刚才看着他牵着何琴音的手时，她心也疼了一下。当初，接受何凤建让她监视沈海云任务时，她不答应，当何凤建告诉她沈海云可能跟廖辉有特别关系时，她就答应下来了。她那时是那么兴奋，因为她可以问问沈海云关于他的所有事情，她愿意听到有人提到他的名字，她喜欢听关于他的事，只要跟他有关联的人，她都愿意接触。她就这般几近疯狂地喜欢着他，甚至幻想着一刻不离陪在他身边。这就是爱情的力量，这力量是那么强大，以至于让她忘记了任务，甚至忘记了自己。她羡慕何琴音，也妒忌她，可是她从来就不曾想过要把他从何琴音身边抢过来。

    人群渐渐散了，只剩下沈海云跟安杏两个人还站在街边，两个人不远不近地隔着不长的距离。何凤建走在队伍最后，他对安杏远远瞟了一眼，安杏也瞟了他一眼。

    沈海云看在眼里，她认出了何凤建，见队伍走过去，她才走到安杏身边，道：“我们走吧。”

    安杏忽然醒悟似的，说：“对，该走了，要不然他会骂我的。”

    “是那个穿警察衣服的人吧，他是你什么人？为什么骂你？”沈海云边走边问她。

    “他叫何凤建，是警察局副局长，也是新娘的哥哥，有些话我还不想跟你说，你也别问了，我这是工作。”安杏说。

    “对了，你刚才说你跟他同在培训班，什么培训班呀？”沈海云问。

    “不好玩，我根本就不想去，是我mama非要我去的。”

    “你mama为什么非要你去呀？”

    “我自小就没父亲，我不听话mama就会难过。我还在念书呢，可日本人来了，学校解散了，后来又听说搬到山里，我还想去念书，我mama不准我走，我mama就让我找事做呗。”

    “你多大了？”

    “十五。对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喜欢他吗？”

    沈海云默默点点头，“培训班做什么的呀？”

    “你别问了，也没啥好说的，说到底就是为波田会社做事。”

    “那可是日本人的会社。”

    “对。可廖辉不怕日本人，我真佩服他，他敢跟教练对着干，教练还对他刮目相看。”

    “他为什么给日本人做事？”

    “我不知道，但他跟别人不一样，我都看出来了。”

    “他怎么就不一样？”

    “我也说不好，反正他就是不一样。”

    一席交谈，沈海云看出来了，安杏就是那个警察局长派来监视自己的，怪不得这些天她到哪里她就出现在哪里。可是她又觉得这小女孩虽少不更事，但心肠好，她的双眸里全是单纯可爱。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她可以试着接近她。

    队伍已经走远了，可安杏还跟着。沈海云在她身后，喊住安杏，说：“你还打算一直送他们吗？”

    安杏忽然意识到什么，红着脸说：“我回家呀。”

    沈海云笑着问：“你这么喜欢他，他知道吗？”

    安杏摇摇头，又点点头，说：“我也不知道。”安杏对沈海云眨巴着黑黑一双大眼，“可是，我也帮过他呀，他会知道的。”

    沈海云站住了，还笑着问她道：“你喜欢他什么呀？”

    “都喜欢，什么都喜欢。”

    “他可是替日本人做事，他是汉jian，你也喜欢吗？”

    “他不是汉jian。”

    “凭什么说他不是？”

    “凭感觉，对了，你怎么不去见他呀？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后来分开了？”安杏问道。

    沈海云拉起她的手，她住在一家小旅馆。刚回来那时，她去找过周大富家，可他们搬走了，她就找了家便宜的旅店住下。她说：“走吧，我在前面，你离我远点，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说，好不好？”

    安杏痛快地点头。

    来到小旅店，进了房间，关上门。沈海云拉安杏坐在木板床上，沈海云再次拉起她的手，说：“按年纪，我该喊你meimei，你愿意叫我jiejie吗？你都知道了，jiejie叫沈海云，meimei你叫什么？”

    “我叫安杏。”安杏撩了一下遮在眼前的头发，真是个小美人，沈海云在心里说。她看着她，一张本来红晕的脸庞因为吹了风更加红晕了，高高的鼻梁，不厚不薄的双唇微微张开，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

    沈海云还拉着她的手没放，说：“我跟他是从上海过来的，跟你一样，我也喜欢他。”

    “那你告诉他了吗？”安杏问。

    “没有，就在心里喜欢。”

    安杏抿嘴一笑，“jiejie胆子也小，为什么不跟他说？”

    “我晓得我配不上他，我没刚才的新娘好看。”

    “jiejie也好看。”

    “jiejie哪里有你好看。”

    “他为什么离开你了？”

    “这里是他的故乡，其实，他已经结过婚了，是跟一个叫俞春红的女孩，你晓得吗？”

    安杏挣大双眼，十分吃惊的样子。

    “你没看报纸吗？”沈海云问。

    安杏摇头说，“还有这事，我不晓得，那个女孩为什么不再跟他好了？”

    “我也不晓得，所以我才一直暗中跟踪他。我就想当面问问他，可喜欢我？”

    “对啊，你是最早认识他的，就该问问他。”

    “jiejie家在上海，他都跟何琴音好了，你还是回去吧。”

    “jiejie不想回去，jiejie还有事做。”

    “我晓得了，他们说你会打枪，你是不是想打鬼子呀？”

    “打鬼子不好吗？”

    “当然好啊，可是我不敢。”

    “怎么不敢，是那个警察局长不让你干吧。”

    “也不是，他人还好，还有他父亲，他们对我家都挺好，一直关心爱护我跟我妈。”

    “他们是你家什么人吧。”

    “我问过mama，mama说是拐弯的亲戚。不过，有了他们关照，真的就没人敢欺负我们家了。”

    “你爸爸呢？”

    “我妈说我爸在我很小时就死了。”

    “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个。”

    “没事，我见都没见过我爸，小时看别人有爸爸，我就跟mama要爸爸，现在不了。”

    “警察局长是不是让你跟踪我呀？”

    “jiejie，局长说你跟廖辉关系非常，怕你害他，让我监视你。可这些天我暗地里跟着你，也没发现你做了啥坏事。他们是不是害怕你打鬼子呀？你的枪呢？”

    “你能想得到jiejie高兴，jiejie的枪不在身边。”

    “jiejie，我也不喜欢日本人，是中国人都应该起来把他们赶回老家去。”

    “那你为什么要在鬼子的会社做事呀，廖辉跟你说过为什么吗？”

    安杏摇摇头。

    “jiejie，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想打鬼子呀？”

    “想。”

    “那就带我一个吧。”

    “你还小。”

    安杏突然站起来，沈海云也站起来。安杏跟她比试着，说：“jiejie你看，我都跟你一般高，我长大了。”

    沈海云笑了，说：“警察局长知道了，你就没命了。”

    “我不让他知道就是了。对了，廖辉只请了十天假，他一回来，我就领他来你这，你们见一面吧。”

    “新娘你认识吗？”

    “认识，她叫何琴音，先是跑了，后来又回来了，这回是去徽州她外婆家结婚。我就不懂了，他们为什么去那里结婚，这里结婚不可以吗？”

    沈海云怕她跟自己呆在一起被人发现，就让她走。安杏说：“局长是不让我跟你接近，我还是走吧。不过jiejie放心，有什么事，我会告诉你的。”安杏说着就出了门。

    沈海云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心里一阵不舒服。多么纯洁可爱的小姑娘啊，还是被人利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