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章 骤失屏障 帝心已乱
陛下圣鉴，见臣此书，便是臣离世之时。忆往昔，陛下自冷宫遗弃之地登基，君临天下。臣自偃师来到洛阳，眼看报国无门。幸得岳父泰山出手相救，给臣一个报国之机。昔年，jian党势大，陛下危在旦夕。臣只身奔赴山东战场，报必死之心，为陛下浴血奋战。自此之后，臣以文士孱弱之身，统军于两军阵前。辗转征战十余年，南下北上，东征西讨，无所不至。臣屡有败仗，折损兵将之时。陛下对臣自始至终，皆是深信。臣本欲耗尽残躯，为陛下除去北疆胡人之患。然天数无情，臣生机已尽，恐难为陛下效命。陛下天资神授，英明神武，学识过人，渊深如海。臣无过多叮嘱之言，唯有二事望陛下成全。 幽州民政，交予孟元振便可。北地军事，可由冠军侯主持。蜀王司马杰，反心昭彰，路人皆知。臣不死，其不敢举兵。如今臣让冠军侯秘不发丧，便未对付此人。陛下可令神武卫将军谢杭，兵出上庸。一路奇袭，务必要在臣死讯外泄之时，兵临成都。蜀地生活安逸，谓之天府，百姓多数不缺衣食。如此之军，定无死战之心。谢杭兵临成都，城中官吏定会绑缚司马杰前来献城。如此一来，蜀地之乱未起便已平复。陛下可将蜀地一分为四，划出四郡，分别任命刺史管辖。万万不可再封王于蜀地，日后必生乱。臣言尽于此，望陛下珍重。臣福薄缘浅，难以亲眼目睹陛下成为千古之君。臣尉迟涛顿首百拜，绝笔于此。 皇帝读过遗书，命苏燕将遗书交予陈日飞。皇帝坐在龙椅之上，默然不语。不知不觉间，泪已盈眶。强自忍下眼泪，陈日飞已然读过遗书。待谢杭看过，皇帝命苏燕将遗书小心收好。“陛下，噩耗不期而至，让人心伤。尉迟大人乃是国之屏障，如今骤然仙逝。陛下节哀，尉迟大人遗书中所说之事，宜早不宜迟。”陈日飞低声奏道。这时谢杭跪在皇帝面前，开口请战：“陛下，请下旨，让臣统军出征。臣以项上人头担保，此番出征，定然平定司马杰。尉迟大人同臣素未谋面，却愿意信臣。臣定不负尉迟大人以及陛下托付，区区蜀地，乃是陛下之地，无人可违逆陛下龙威。”皇帝平复心绪，点头言道：“谢将军，此事定要口风严谨。将军率军出城，便说是奉命cao演拉练，不可向士卒透露行踪。两日之内，将军务必出征。”谢杭领命，先行告退。 皇帝目视陈日飞，半晌叹道：“如今安国公已逝，朕心中怅然若失。朕许其一年两次往返洛阳省亲，其仅仅回来一次。如今英年早逝，可谓天妒英才。卿同安国公，号称大晋双壁。朕要为卿家指派两位太医，卿家万万不可如安国公，弃朕而去，如此绝情。”皇帝说罢，泪水悄然滑落。苏燕在一旁，芳心一震。她自从跟随皇帝身边，从未见皇帝有过落泪之时。陈日飞躬身言道：“陛下，尉迟大人昔年在军阵之前，日夜忧思，劳损过度。臣身体无恙，陛下无需为臣忧虑。”陈日飞劝解一阵，也请辞退去。 皇帝命御膳房送来酒菜，就在院中那颗枯萎大树下自斟自饮。他举杯言道：“尉迟涛，朕同汝年龄相仿，君臣之外，亦是良友。卿为朕，为朝廷，为大晋百姓统兵厮杀，立下不世战功。大晋自开国以来，以军功论，无人可出卿之右。于朕而言，卿便是长城泰山。有卿坐镇，朕高枕无忧。如今卿辞世，朕失手中长剑，不知所措。卿统军之时，谈笑风生，运筹帷幄，强敌灰飞烟灭。记得卿陪朕东巡之时，指挥若定，前代萧何曹参之流，岂可同卿家相比？卿当年仅仅一使节，便可剿灭长沙王。以言辞说服吴王，让其息心，终老苏州。卿坐镇大理寺，执法为公，得罪李家jian党。仅带一名护卫，前去山东叛贼横行之地。白手起家，招安兖州卫。以三千孤军，死守县城，抗衡六万反贼。此等壮烈事迹，千古以来，唯卿家敢为之。自此之后，卿率军纵横进击，平定胶州王之乱。率军千里奔袭，斩杀酒泉王，收服关陇铁骑。率军直抵长安城下，斩杀北遒黑狼部十余万人，让其一蹶不振。卿家挥军征南，平定岭南王进犯。卿家功绩，朕一时难以说清。”皇帝说到此处，已是泪流满面。苏燕为皇帝擦拭泪水，轻声言道：“陛下节哀，尉迟大人已然仙去。陛下乃是天下之主，不可伤心过度。” 皇帝伤感，轻轻搂苏燕入怀。长叹：“安国公不在，朕方寸已乱。尚需一段时日，方可平复心境。朕要为尉迟涛修墓建祠，以寄托哀思。若无安国公，朕早已是阶下囚，刀下之人。”皇帝说罢，连饮三杯。酒入愁肠，皇帝又望见大树。再次叹息：“大树枯死，原是此意。暗示卿家离世，可叹朕茫然不知所措。卿家在世之时，便如这颗大树。枝繁叶茂，参天耸立，朕却时常视而不见。如今卿家离世，朕方知，这大晋，这天下，这百姓，还有朕，离不开卿家。卿家平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此种涵养镇定功夫，朕亦自叹不如。”皇帝言语混乱，心中哀痛，泪流不止。他不知该如何宣泄这种哀伤，亦不知尉迟涛离世，会让他如此悲痛。 “陛下节哀，陛下节哀。陛下是天下之主，尉迟涛大人一生为陛下尽忠。若是尉迟大人泉下有知，断然不愿见到陛下今日之状。请陛下莫要这般难过，尉迟涛大人心系天下，陛下莫要让他失望才是。尉迟大人说过，陛下乃是千古之君。陛下应如尉迟大人，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陛下尚需回复心境，不可让莲月贵妃察觉出异状。”苏燕见此，再三劝阻。她担心皇帝，不愿皇帝这般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