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她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二)
许芙转过身一看，只见顾城安一身驼色的风衣，一双眼睛似幽深海面，他的右手插着口袋，左手还拎着一大袋子东西。 许芙走至香子婶婶面前，几番情深意切地保证下次一定会还钱，今天出来急，身上真的没有带钱，她拿过那张纸条就要写下字据。 周水全却一眼扫过来，顺手将那张白纸抽走，骂骂咧咧道：“他要还，你干嘛不要他还。这人是不是你男人啊，那就叫他还，我家孙子上学还等着用钱，等你还，等到什么时候去，别耽误我家大孙子上学的时间。” “叔——不是的。”许芙摇摇头，“他的钱不能收，你放心，明儿我就还，我卖肾卖血都还。” 周水全拍一拍墙壁，嗓子似喇叭声音大的人耳朵都发疼，“我说许草草，你正当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样？为什么你好欠着我家的钱，就不能欠着他的钱。我看你就是和这个人好上了！卖肾卖血呢。”他指指香子婶婶，“也就我家婆娘脑子有水，给你家填钱，我看你啊，别一溜烟就跑咯，你赶快把钱拿来。” 许芙咬着牙不肯开口，眼泪往下掉，啪嗒啪嗒打在亮得透明的白色大理石，一双手握得紧紧地，手心疼得麻木。半响，开口求助香子婶婶，“婶子，我写借条行不行？” 香子婶婶哪里敢看她的眼睛，支支吾吾半天道：“草草，我家大东明天就要交学费的…….” 周水全见她就是不肯让身后的男子出钱，已经气得认定这小丫头就是想骗钱，伸手拉扯住她，“忘恩负义，那么多邻居就我家给你把这老骨头送来，你倒好，临了还要敲我们的钱。” 许芙抬眼，泪眼婆娑，摇头，“不是这样，不是…….” 周水全终于没有忍住，一把要将她推到在地上。 顾城安再也忍不住，伸手怀抱住这轻飘飘的女子，神色淡淡道：“到底多少钱？再不说一分钱都不给你！” 明明面前一个年轻人，但那与生俱来的气势叫水全足足矮了半截，但想到要钱要紧，马上强装冷静，结结巴巴地说：“一，一万。”但他脑子转得快，思及这个男人不俗的外表一定很多钱，立马又改口：“一万五千。” 顾城安扶正许芙，抽出支票龙飞凤舞写上字。 那周水全接过票子又开始嚷嚷：“这什么破玩意儿，没见过。一张纸条就来忽悠，当我们乡下人傻么？我不要这个，我要现金。” 顾城安变了脸色，谁出门会随身携带一万多现金。他冷下一张脸，一字一顿，“要么走，要么我也将你弄进手术室，你信不信？” 周水全还想说几句，到底被顾城安一双越发阴暗的眼睛吓到，下面的话通通咽回喉咙，只敢转过身对许芙说：“许草草，若是这张纸条是假的，我还是要找你的。” 顾城安狠狠看了他一眼，周水全那里还敢呆着，连连带着香子婶婶走得飞快。 长长一条走廊立马没有了声响，只剩下那忽明忽暗的抢救灯还亮着。 许芙将脑袋深深地埋进自己的膝盖处，眼泪以极快的速度从眼眶里出来，马上就将那身白纱弄得湿漉。 顾城安本想追问几句，为什么要拒绝他的帮助，难道今时今日，他们的关系还没有什么改变么？可看到她一张小脸埋在膝盖里，起起伏伏的背，心一下子变软了，抿着嘴唇看着她流眼泪。 他半蹲在她面前，伸手将她一条细细白白的腿拉直，灯光下，是纤细的脚踝，那一双白皙莹润的脚此时已经深陷几粒尖锐石子。 她的脚还没有他的手掌大，一把握在手心，可怜又可爱。 顾城安眉头紧锁，似乎对她这样虐待自己的一双脚不满意。几天前在他家又崴了脚又烫了脚，今日旧伤还没有回复好，又添加新伤。 他不解，原本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是最喜欢漂亮的，她倒好，随随便便就将上帝给她的宠爱统统丢掉，徒留一身伤。 顾城安觉得自己心尖某一块地方都要被她填充成一块柔软的棉花糖。小心翼翼地给她绑扎好，附带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不免还说教几句：“要学会爱惜自己。” 许芙不在意笑笑，抬头看一眼红灯，眼泪又往下流，无声又无息。 他说：“许芙，别害怕，你外婆吉人自有天相，你要相信她。” 许芙泪眼婆娑，肩膀细微颤抖，但因为顾城安一句话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攥住他的衣角，“当真，对啊，你是医生，你能预测么？外婆真的会没有事情么？” 他一下又一下拍打她的后背安慰：“我保证，不会有事情。等他们做好手术，昊阳也到了，接到我的医院去，给她用最好的医生和设备，保管活到九十九。” 许芙扑哧一声笑出来。接着又是哭，又是笑，像个笨蛋。 她说：“水全叔骂的对，我确实不孝顺，假装邻里友好，就想大家照顾外婆。我不好，我应该咬着牙也要将她带走。她年纪那么大，我怎么能将她一人留在家。我糊涂，真糊涂。” 顾城安一双手按着她的肩膀：“许芙，我说真的，我会带你外婆去我的医院，你再也不必担心无人照顾你外婆，你不要再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顾城安清理完伤口，坐到她身侧，将小小一个她搂紧怀里。 她一张脸，脏兮兮，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其实好些时候她自己都忘了，其实她也不过二十年华。出了事情不敢哭，没有人能让她撒娇，她要撑起一个家，眼泪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就这样辛辛苦苦一路走。 而眼下，她几次都想要拒绝的人，一次又一次在她狼狈的面前出现。许芙对未来有多迷茫，她不知道哪个决定是对的。但是顾城安直接的拥抱和炙热的体温，一下子将她的心门打开。就像一只流浪的狗，终于找到温暖，它怎么舍得挪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