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仙侠小说 - 紫宸之钥在线阅读 - 十九、神庙之囚

十九、神庙之囚

    吉卜拉阴森怪笑,倏地一闪身,红眼狼还未弄清怎么回事,已被掐住后颈凌空提起。他胡乱蹬脚挣扎,却哪里能摆脱那枯瘦有力的魔手?

    “好小子,看我怎么收拾你!想从老祖宗手里逃走,嘿嘿,可没那么容易!”

    吉卜拉咬牙从齿缝里挤字,大袖一拂,地上绳索又“嗖”地把凤楼二人绑住。随即一阵风似的,带着红眼狼晃身出外,没了踪影,殿门又訇然紧闭,神殿恢复阴森静寂。

    “唉,看来红眼狼这次可有苦头吃喽!”

    凤楼不无感慨地叹口气,突又嘻嘻笑起来。采儿觉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甚至有些气恼:“这个时候了,都成人家的阶下囚了,亏你还笑得出来!”

    “我怎么笑不出来?今朝有酒今朝醉,临死前笑笑,有什么不好?”

    “没心没肺!”

    风楼不以为意,侧着脑袋想了想,轻轻地左肘捅了捅采儿,压低声音道,“我说小丫头,你猜猜,这个吉卜拉是怎么回事?”

    “鬼才晓得!”

    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心里也觉得奇怪,不禁沉思起来。吉卜拉从皇宫内殿出来,走路脚步沉重,也并不见得有什么高明之处,但是一瞬间的工夫,却倏来倏去,飘然如幽灵似的,一股阴妖之气乘天夺地,厉害之极。

    她闭上眼想了想,问道:“你觉得呢?”

    凤楼笑了笑,一字一句道,“不知道了吧?他是漠北老妖!”

    “漠北老妖?”

    采儿吓了一跳,背后有些冒凉气。没有想到,这个巫师会和漠北老妖扯上关系,忙问:“你怎么知道?

    “我原先也不知道的。不过我在囚牢里听过那种怪叫声。那时还有一个神秘人在侧。神秘人告诉我说,那是漠北老妖发出的。你没发现么?吉卜拉的嗓音前后完全不同。方才听他说话的声音,确信无疑。”

    采儿的发根竖了起来。漠北老妖少说也有千年道行,是七百年来极出名的妖仙,即使是得道飞升的仙家名宿,遇到他也需谨慎对待。更何况,这个老妖恶名昭著,当年与大夏的一战,竟然未死,真是世间的未有之奇事!自己落在这样一个老妖魔手里,后果岂能有善?侧头看了凤楼一眼,又恨恨地埋怨起来:“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说?害得我身受重伤,这下我们都成了人家案板上的rou,好高兴么?”

    “小丫头,你得讲点理好不好?我早说这个巫师有些诡异,你不信,反而跟踪过来,怎么反而怪我?”

    “你还说!”采儿心中有亏,嘴上却绝不承认,瞪眼打断凤楼的话。但微一凝神思索,又起了疑问,“你说吉卜拉就是漠北老妖么?可是刚刚见他的时候,确实平常得紧呀?这老妖还真能装!”

    “倒也不是装!我听说,漠北老妖当年险些叫回部老祖回赫鲁用回门大风沙给打得魂飞魄散,他经过几百年的修炼,可能也未完全恢复。如果我所料不差,老妖可能是藏在吉卜拉的身体内,控制了他!”

    “你是说,现在的吉卜拉是一副面孔,却是两个人?”

    “也差不多吧。”

    采儿虽然出身名家仙门,但从小勤修苦练仙门剑诀,从未留意这些奇谈怪论,偶尔听师尊说一些三界的奇闻逸事,也不甚关心。今日听凤楼如此一说,倒是觉得从未有过的新鲜。她更不解的是,凤楼灵力已被封印,绝不可能凭借道法灵力感受到这一切,可是,他又怎么判断出,吉卜拉躯体里还住着一个漠背老妖的呢?正想问,却觉背后一重,鼾声响起,凤楼竟然睡着了。一时也彻底对他无语,直觉得这个赖皮鬼,真是没心没肺!

    另一神殿,红眼狼被摔了一个跟头,眼冒金星,但道行实在太低,也不敢向吉卜拉出手。却听吉卜拉身体里低沉沙哑的声音道:“吉卜拉,张开嘴,我要出来。”

    就见吉卜拉又以阴尖的声音道:“是,主人!”

    红眼儿直是奇怪之极。这个巫师竟然说话是两种声音,正不明所以,吉卜拉已张开了嘴,呼的一团黑雾从他的嘴里飞了出来,竟然吐出了一个身形高大的怪物。

    红眼儿大吃一惊,只见那出来的怪物身披大黑斗蓬,头也暗藏在黑色的风帽之中。再仔细看时,残容毁肤,满手沙斑,凸凹不平,黑袍蒙身,黑巾蒙面,若有若无,形如黑色流沙一般。

    他登时吓得毛骨悚然。这样的怪物,生平未见!

    “你……你……”红眼儿觉得自己的嗓音颤得像弹起的琴弦,却弹不出一句完整的音。

    “本座漠北老妖!”

    那低如兽吼的沙哑声音,听起来生涩得叫人耳里发哏。但红眼狼更为震惊的是,“漠北老妖”四个字!他呆怔半晌,突然跪拜了下去,口中称道:“老祖师在上,晚辈给您叩头了。”

    漠北老妖流沙似的飘飘荡荡,倒也十分满意地点头:“嗯,你起来吧!你是狼妖后人,当年我统率大漠群妖时,狼妖一族,也是其中一支劲旅。”

    “晚辈愿意再为老人家效犬马之劳!”

    “很好。你这有番心思,我很是高兴。”漠北老妖高兴地大嘴一咧,空洞的嗓子似无尽幽暗,发出的赞扬,也有些阴森森的寒意。

    老妖说完这句话,突然又阴森得鬼哭狼嚎,厉声道:“吉卜拉,你很好呀!”

    他喜怒无常,如此一变脸,吉卜拉不知所措,浑身瑟缩,双手交叉,躬身道:“主人……我……我……”

    漠北老妖忿口怒骂:“你这个不中用的奴才!我交给你的事你为什么没做?”接着又污言秽语,接二连三骂了下去。吉卜拉虽然害怕,但也习以为常,这样的詈骂对他来说,未必是坏事。至少说明,漠北老妖还用得着他,不会对他立下杀手。

    等骂够了,老妖最后才说:“你说,那回门大风沙怎么能够打探出来?”

    吉卜拉脸现难色,双手一摊,道:“主人,项昊他们嘴里所说的秘密,至今我们不知道是什么。回家的大风沙,据说是在风沙掩天阵里,但那里,据说只有项昊和回喀木能进里面,我们也是束手无策。”

    “束手无策,束手无策!一说回门大风沙,便是束手无策!”漠北老妖的眼神冷厉起来,简直是低吼似的咆哮,他大叫几声,突然化成一股黑色的旋风,飞向了门外。

    不久,大夏国城四周,又传来怪异诡谲、阴森恐怖的吼叫。

    天已大亮。

    凤楼缓缓睁开眼时,发现采儿也已睡熟。他微一动身,采儿呓语般的含糊几声。再细细打量四周,吓了一跳,只见红眼儿坐在那儿,脸上神色阴晴不定,时尔咬牙切齿,面部肌rou抽动,时而沉吟不语,微微摇头,似乎终是下不了决心。

    “红眼兄,你没有逃走吗?”

    这一声把红眼狼从思潮起伏中唤回,他怔了一下,冷冷道:“不跑了!我狼族当初是漠北老妖手下的劲旅,如今我受到老祖师的亲睐,奉命在此看守你们!”

    两句话把采儿也惊醒,她舐了舐嘴唇,迷糊地轻声道:“好渴。”

    “渴了?我撒泡尿给你喝成不成?”

    凤楼正没好气,顺口便来了一句。采儿一下子便给激醒了,气呼呼道:“你这人真是粗鲁不堪!”

    红眼儿看此,本想插话,但一时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有过相处,不知怎么的,他心底竟然产生一点莫名的亲近。

    “红眼兄,是这样,我刚说到撒泡尿,还真内急起来啦,能不能……”

    红眼狼看着凤楼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心里又升起一股怒火,本想置之不理,但看了采儿,心又软了下来。虽然她险些杀了自己,但毕竟大战白一灯时,几次出手相助,这份恩情,还萦绕在心头。

    红眼儿冷哼一声,转身出外,片刻之间回来,手中又拿了两副镣铐。他把两人松了绑,各自锁好,这样一来,两个人不但可以少遭些罪,而且还能有一定的活动范围。

    “这是老妖的锁仙铐,任你有通天的道行,即使是大罗金仙,想脱身也极为不易,你们不要做无谓之功。”红眼狼说完,便闭目不语了。

    凤楼解手之后,几次想挑逗红眼狼说话,红眼儿始终不去搭理。他倍觉无聊,肚子又饿了起来,不禁大声呼告。而采儿却一个人坐到那里,打座运功,疗起伤来。直到午时,红眼狼才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出去,片刻提进一个大食盒来。凤楼知道是吃的,大喜之至,掀开盖子,果然是又大又白的馒头。他一边招呼采儿过来吃,cao起一个便往嘴里塞。

    便在此际,突然眼前诡影一闪,手中食物不翼而飞。

    凤楼急得就要大叫,却见吉卜拉手拎食盒,飘飘悠悠,沙哑地冷笑道:“不想活了吗?毒馒头也敢吃!”

    红眼儿神色一变,还未反应,脖子一阵窒息,便又被掐住拎了出去。殿堂里登时又安静下来。

    凤楼拍了拍后脑勺,十分郁闷道:“毒馒头也该留下呀,这没吃的,岂不是要饿死人吗?”

    采儿缓缓收功,听此大谬之言,又不禁冷哼。凤楼十分不乐意了,教训人的口吻道:“我说小丫头,你是不是心里骂我饮鸩止渴,是找死呢?跟你说,那毒物,太差劲儿,凭你现在的功力,吃了馒头,逼出毒物,没有半点为难。至于我,你就不用担心啦!区区毒物,虽然在下被封印了灵力,倒也不在话下!”

    采儿连连叹气,抬头朝着半空鼓腮连吹。凤楼知道这是无声地嘲笑自己吹牛,睁大眼睛,一本正经道:“我说小丫头,你是不信我的话吗?”采儿啧啧自语道:“这天下的人,吃饭的多,没想到,吹牛皮的,竟然也这样多!”

    “你竟然公然说我吹牛?小丫头,你知不知道,我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医卜星相无一不通无一不精,天下大事,三界奇闻,在我看来,都如观掌纹,你竟然说我吹牛?”在凤楼心目中,这小小女孩儿如此低估于他,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是绝对有必要进行驳斥的,是让他相当的不满意的。

    采儿微仰起头,用夸张的手势比划一下,摇头撇嘴,道:“好大!”

    凤楼不解:“这座庙是皇家修的,当然要大一点,有什么好惊叹的?”

    采儿摇了摇头:“庙小,牛吹得好大!”

    凤楼一听便急了,还要辩驳,采儿懒得睬他,只道:“肚子都饿空了,某些人还有心情无聊,真是不可救药!我呀,省点儿力气吧!”说罢,便团目不语了。凤楼可不干,尽管口干舌燥,饥肠辘辘,仍是止不住他絮絮叨叨的嘴,连吹嘘带插科打诨,抑或取笑挖苦采儿,叫采儿实在受不了,连连捂自己的耳朵。

    红眼狼再出现时,头上起了两个大包,鼻青脸肿,不问也可知,是被漠北老妖惩罚的。而此时,已然日暮黄昏。凤楼饿了两顿,早已经忍耐不得,听到门响,也无力站起,只道:“红眼兄,饿——你就给点吃的罢。”

    红眼狼冷声不语,只把两只皮水袋扔给他一只,道:“这水里面有毒,爱喝不喝,随你的便。”又将另一只递到采儿身边,道:“姑娘,对不住了,老妖虽然说留你们有用,但不让给你们食物。委屈一下吧!”

    采儿盘腿打座,闭目不语。凤楼却不管这些,打开水塞仰口便喝,一顿鲸饮,长喘一口气,道:“好爽!”又抢过采儿的水袋拔塞闻一闻,道:“放心,没毒的。你要不放心,那就喝我的。”

    采儿睁眼一把抢过,赌气道:“谁爱喝你的?我还怕赖皮劲儿传染给我呢!”

    “嗬,小丫头,你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驴的好心和驴的肝肺,你觉得有什么区别吗?”

    凤楼为之一噎,郁闷地搔了搔头,采儿饿了半天,竟然还能致气斗嘴,他觉不可思议,正想再接嘴拌下去,但转念一想,肚子要紧,又涎脸馋笑,向红眼儿道:“红眼兄,能不能给弄点吃的……”刚说到此,红眼狼眼中凶光大盛,咬牙切齿地死死盯住凤楼,忽然长啸一声,跳出门外,反手又锁上,片刻便没有声响了。

    凤楼急切追上前去拍打门扇,突然触电似的一抖,身子倒摔回去,跌了个七荤八素。他气得龇牙咧嘴,不禁喃喃咒骂:“妈的,这个臭老妖,竟然连门上也施了法力,这可叫人怎么逃呢?”

    日暮时分,两个人饿得前心贴了后背,想睡又睡不着,只有喘气的份儿。供台的左右两边,一个斜倚,一个背靠,都有气无力。凤楼突然眨了眨眼,弱声道:“小丫头,你饿吗,你叫我声好哥哥,我给你找吃的去!”

    采儿乜了他一眼,啐道:“臭赖皮,鬼才叫你‘哥哥’呢!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讨便宜,吹大牛!你放心,本姑娘自小修炼,打座练功好几日不饮不食,那是常课,饿不死的。”

    “那有什么,我运起龟息大发,呼呼大睡,一千年也醒不来,却也饿不死!”凤楼又大放海口。

    “你被封印了灵力,不能吸纳天地精华,还能龟息千年吗?还是给自己找点吃得吧!”采儿不屑地撇撇嘴,语重心长,对他的吹嘘简真无可容忍。

    “吃的?”凤楼嘻嘻而笑,从怀中取出一青一白两枚内丹,“若有这两颗内丹养护,我们还饿得死吗?”抛给采儿一颗,自己嘴里含了一颗。

    采儿手持内丹,对着燃灯照了照,只见晶莹剔透,流光泽润,蕴含宝色,隐隐有灵气透出,不禁问道:“这内丹是从哪儿来的?”

    凤采耸耸肩,满不在乎道:“红眼狼为什么要杀我,你不知道吗?”

    采儿皱起了眉:“这是青眼狼的内丹?”见凤楼并不否认,她心中生起厌恶之情,见于颜色。凤楼看出她的心思,无所谓道:“你也别假撇清。我杀狼妖,你也杀狼妖。我杀狼妖取他们的内丹你反感,那你杀狼妖不取内丹,就是为民除害,高尚无比了吗?其实,都是杀灵害命,又有什么区别了?”

    采儿虽然未必赞同他的观点,但一时也真辩驳不到他,也只有不言语了,把内丹揣到了怀里,闭起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