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县学邓教谕
林卓再次来到那家戎县城里最大的青楼,是在大白天,这个名叫清池苑的****场所实在太多引人注目,是一个大院子,里面错落着好几栋两三层的楼阁,有大有小,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讲头,这个院子纵横差不多有八九十步,几乎占据了这个巷子的半条街,名字也弄得颇符合sao人墨客的浪荡了还要立牌坊的另类情怀。 额,大白天的他们并没有营业,门丁倒是虎视眈眈盯着这个长衫书生好半天了,这厮不会是竞争对手派来的商业间谍吧,在林卓带着满脸羞愧的大力兄弟在清池苑门口转悠了第四圈之后,门丁眼里厉色加剧,果断不再惯他们的毛病,就待要上前动粗。 林卓肯定不会给他们这种机会,大袖一拂,屁股一拧,转身就往县学而去。 到清池苑来打望一下只是顺带,而且让他很失望,青楼就青楼嘛,要OPEN一点儿才好对不,还弄个大院子,那么高的墙,怎么看得到妹子啊,真是不专业。今天的主要目的是来县学报道的,至于顺路把门丁气的鼻孔里冒火,林卓大公子才不会在意。 县学虽说是灰扑扑的,连黑漆的大门都有些斑驳,但是对林卓来说还是有一种很神圣的感觉,毕竟这才是读书人或者说传统读书人的殿堂,林卓日后的一切都要从这里重新起步,在热心门房的指点下,林卓七拐八绕地找到了县学的校长办公室。 校长的门历来是不好进的,林卓站在阶下,仰视着一个身量不高,脸颊清癯,肩背微驼的老人,他就是县学教谕,姓邓,看上去是一个比较严肃方正的人,眼里别说沙子,连PM2.5都揉不下的类型,估计不太好打交道哇,林卓心中有些惴惴不安,报道晚了那么多,又没有请假,会不会直接让这个老头子给劝退了呀?那可就太悲催了,不行,等会儿得抓住一切机会出绝招。 “学生林卓,见过教谕大人,今日特来报道。” “老夫可不敢当,你可是咱们戎县最年少的童生,而且县试、府试都能一鼓而过,想来院试也不在话下,自当是天纵英才,哪儿还需要老夫这个酸儒教导与你?”邓教谕的音调是标准的男中音,而且语速不快,显示出一种温文的节奏感,但是说出来的话可是很不好听。 “教谕大人容禀,学生有下情告知。”林卓哪里听不出来这位邓教谕是感觉自己在戎县教育界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好不容易出个好苗子,竟然还不来县学进学,明摆着打他的脸,他赶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当然一些艺术化的加工在所难免,感人心者,莫先乎情嘛,只要情真意切,其他的一切都是细枝末节,无关紧要。 “哦,如此也算是情有可原,好在你也是吉人天相。”邓教谕口气略微缓和,“不过身为士子,首要职责便是读书进学,其余万般都是下品,若因些许庶务荒废了学业,仍旧其心可诛。” 碰到这么个难缠的教谕,林卓颇为欣喜,觉得碰到这种教谕实在是太幸运了,至少一个展示自己实力的好机会,就这样没有一点点防备的出现在了面前,他赶紧打点精神,亢声回应道:“学生既邀天之幸,得为童生,孔孟经典,名教传承,无时无刻或忘,不敢自比闻鸡起舞、凿壁偷光,自认勤学不止、苦读不辍却是做到了的。学生家境贫苦,冻馁之患乃是寻常事,心生懈怠之际,往往以草作的对联’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自勉,警醒自己振奋精神,老师若有所疑,敢请赐下命题,验证学生求学向上之心,坚如磐石。” 林卓说着说着,脸上还有点儿嫣红,第一次做文抄公,完全没有经验,想来以后抄多了这种感觉就不会有了,林卓默默地给自己的无耻打气加油。 邓教谕听了林卓一席话,却不自禁正了正身板,尤其是当听到林卓自己“写”的对联的时候,还不自觉拊掌,“大气磅礴,有志气有气魄”碎碎念着称颂不已,听到林卓很顺杆儿爬的开始教自己为老师,他也不以为忤,还抚须微笑,看到林卓说完话之后脸上尤自有些涨红,不禁哑然失笑,觉得这个小童生还挺倔挺较真儿的,气鼓鼓的模样颇为可爱,这就是长相的魅力了,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存在所谓的公平,有的人天生下来一副长相就足够衣食无忧,有的人一时不慎构造不科学,就可能劳碌终身也未必能过得上想要的生活,林卓就属于既得利益集团,长得漂亮了,做什么表情都让人心旷神怡。 “也罢,从你刚才一席话,还有做的那副对联,可以看出,你并没有因为举业顺遂就轻狂,这是很好的,来不来县学并不紧要,莫要浪费良才美质才至关重要,当然,你不来,这禄米你也拿不走。”邓教谕显然对林卓的恶感已然消失无踪,还颇有心情的调戏了他一把。 不过听到邓教谕这么说,林卓一边松了口气,总算打入了县学内部,另一边又有些失望,没机会显摆了嘛,不显摆,无才子,这是无数穿越众们用革命实践得出的真理。 “不过,你既然称呼我一声老师,我便考你一考,且进屋说话。”好一个峰回路转,大概是天底下所有老师共有的职业病吧,考试,总是老师们心底里最阴暗的爽点,林卓却不在乎阴不阴暗,只要能然他显摆,一切都OK,,他心中一阵激动地雀跃,走路都要勉力控制才能不变成一跳一跳的造型,且看本才子手段如何。 跟县学的外观一样,校长办公室也有些其貌不扬,一个雕花书桌,一个书架,两把椅子,还有一盆君子兰,仅此而已。毕竟县学算是县级行政系统里面最弱势的一个单位了,虽然潜力和隐形影响很大,实质性的权力却是一丝儿也木有,尤其是戎县的县学,几百辈子没有出过举人了,世人都是现实的,习惯了跟红顶白,让红的更红,白的更白,因此县学灰扑扑,校长办公室破烂烂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邓教谕端坐案在椅子上,提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大大的字“子曰”,递给林卓,算是完成了命题的任务,眼角还闪过一丝促狭,想来这位老先生是想要恶作剧一番了,当然也不排除有打掉林卓骄气的意图。 拿到题目的林卓,心中暗自叹息,这个老教谕看上去方正严肃,其实骨子里居然还零星有点儿恶搞的老顽童基因。 看着纸面上的两个大字,嗯,字体飘逸,纤细而有筋骨,却不是大明官场常用的馆阁体,而是有些张扬的瘦金体,林卓瞥了一眼坐在椅子里优哉游哉等着看林卓出丑的老头儿,这货在县学待太久了?憋出毛病了?出门右拐挺方便的呀。
不过邓教谕想看林卓笑话的算盘注定要落空了,林大公子肚子里、脑子里的存货非同一般的多,明朝加上清朝加起来近六百年的八股文考试,基本上把四书五经里的所有成句都考了个底儿朝天,后面各种稀奇古怪牵强附会的断句拿来考试的都在所多有,何况“子曰”这两个算是断句比较正常的字眼,只能算是生僻,连怪都算不上。 “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老教谕年岁大了,可以随心所欲,但是林卓却不能,他用的还是老老实实的官场独门字体馆阁体,字体古朴圆润,力道笔锋均为上乘,林卓上辈子的辛苦,在这辈子终于用上了,所以说付出总有回报是有道理的,虽然鬼都不知道会回报在什么时候儿。 邓教谕悠哉了一会儿,没有看到预想中林卓冥思苦想,板着小脸儿向他求教的画面,反而看到那个小童生在下面运笔如飞,一个一个、一排一排的字整整齐齐的出现在纸面上,在板凳上拧来拧去搓了几下屁股,还是按捺不住,站起身来,走到林卓身后,看他答题。 只看了第一句破题,老教谕就已然双眼亮晶晶了,跟着林卓的笔杆儿,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下来,见识了林卓文不加点儿的一气呵成,胡须颤抖,两手不听使唤地变换造型,直到林卓落笔完工,他便迫不及待的把纸张一抽,细细读了一遍又一遍,感觉全身都在以异样的频率抖动,连驼背都不例外。 “林卓,你可是以前曾经破过此题?”不敢置信的邓教谕珉着发干的嘴唇问道。 “并没有。”林卓没有说瞎话,他确实没有破过这道八股题,是别人破的。 “好,且让我再考你一考……”这一考就又考了三次,林卓都能亮瞎狗眼的在短时间内作出华彩美文。 “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邓教谕发了妖疯,“你们这些老匹夫,且看今年院试,我戎县势必拔得叙府八县头筹……” “林卓,你年少得志,难得心性沉稳,行事老成,些许磨难,都是过眼云烟,且用功努力,我戎县才气,九分在你身上了。” 林卓办妥报道事宜的时候,恢复正常的邓教谕对林卓如此说道,手里还挥舞着林卓的几篇八股制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