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能使盛夏开冰花
戎县，深夜，县城内一处大宅。 只听见脚步声“沙沙”响起，数十条大汉翻墙而入。 他们嘴里叼着刀剑兵器，穿着夜行衣，几乎与黢夜融为一体。 这伙儿人轻手轻脚，径直朝着庭院西侧一个仍然亮着灯的房间围过去。 只听里面几个人正在商议一些什么。 “……只恨晚了一步，让那小子的家人逃脱……” “……听说去了府城，还在府城遭到袭杀，不知是哪位出手……” “……这个节骨眼儿上，在府城去杀他，我还没疯，肯定是赵老六这个傻缺……” “入你娘，要杀那小崽子，大把的机会，老子会在府衙门口动手嘛？黄老五，你****的再招惹老子，老子就灭了你……” “都住口，这个时候，莫要自乱阵脚……” “刘先生，这戎县风波恐怕要大起来了，那小贼恐怕对你起了疑心……” “疑心……哼……那小子jian猾似鬼，摆明了要和我们为难……” “您老人家要不要先避避风头，您可是我们的主心骨儿，这个时候可不能没了您坐镇哪……” “放心，那小子不是傻瓜，咱们手里有刀把子，他们呢，只有那批废物衙役，还不会给他们卖命，他暂时不敢动我……”这个苍老的声音底气十足。 “我们要先下重手了，那些狗官不知道拖拖拉拉的在等些什么……这样弄下去，迟早生变……” “……正是如此，我明日就设法找到那哈朴的牢狱，找机会把他弄死，看那些野蛮人还会不会跟官府勾勾搭搭……” “可要尽快啊……” “放心，办完这件事，我就跟你们汇合，窝在这戎县太久了，老夫也憋屈得狠了……” “嘿嘿嘿……”“嘎嘎嘎……” 各种形形色色的笑声次第响起，带着说不尽的猥琐意味儿。 带头的黑衣人打了个手势，其余人就全部散开，隐蔽在这个大宅的各个角落，他们似乎并不想要一拥而入。 良久，房门打开，先是一个苍老的人影出来在院子里巡视一番，随后几个精壮汉子鱼跃而出，迅速走出宅门，在黑夜里消失了踪影。 这个时候，这个房间里只剩下苍老老人和一个大汉，似乎就是那个叫黄老五的鲁莽汉子。 领头的黑衣人一招手，黑衣人迅速涌入，六七把刀扣在两个中老年人的脖子上。 “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黄老五倒是有些勇悍，大声嚎叫起来。 旁边的黑衣人举起刀柄正欲重重打下，却被他就地一个打滚儿，闪了开去，从鞋跟里抽出匕首顺势刺入门口儿一个黑衣人的肚子里，鲜血四溅。 旁边几个黑衣人挥刀砍过来，他却并不从门口走掉，转过身拼着挨了好几刀，从窗子里一跃而出。 可惜，刚刚出来，劲风响起，一根碗口粗的木棒狠狠击中他的脑门儿，当场昏了过去，被几个黑衣人五花大绑。 这番打斗却惊动了宅院里的护院，鼓噪着，打着火把冲杀出来。 领头的黑衣人一招手，四五个黑衣人挟持着两个昏迷的男人径直从正门逃出，剩下的人扶着中刀的黑衣人，挥舞着刀剑砍翻几个家丁，且战且退，却被门外冲进来的持刀壮汉堵住，死伤大半，那领头儿的也挨了一刀才狼狈逃脱。 小小宅院，竟似天罗地网一般，委实不凡。 林卓回到戎县，身边的人多了一个壮年人，大概三十多岁，颇为英武，这就是叙府的游击将军邓子龙了，他此次带了一千多官兵随同林卓回返戎县，按照林卓的要求，官兵们化整为零，分批潜入戎县。 虽然知府大人明确有令，一切行止，听这个小童生的安排，邓子龙也照办无误，但是暗地里少不得对这种鬼鬼祟祟的行迹颇为唾弃。 这也正常，敢叫子龙的，都特别擅长七进七出，这些鬼蜮伎俩自然看不上眼。 林卓带着邓子龙去见了何举，虽然习惯了林卓创造各种奇迹，但是这一次，见到林卓搬动了府城的兵马，还是让何举喜出望外。 拉着邓子龙左一个将军右一个将军的好生亲热，那副黏黏糊糊，亲亲热热的模样，简直比刘玄德还要礼贤下士。 要知道，在明朝中后期，武将的地位极度低下，别说是区区一个游击，以何举进士出身，甚至指着总兵大将鼻子骂娘的都在所多有。 可惜，这位邓江军口味实在清淡，林卓亲眼看到邓子龙的喉结几番抖动，看上去这位将军还没有上阵就几乎要战死在何县令怀抱里了。 何县令进行了一番效果不佳的柔情攻势，就直接退位让贤，林卓让他刮目相看无数次了，他越来越坚信，有林卓的支持，他在戎县一地绝对可以撬动中央朝廷。 一处地牢，吊着胳膊的哈龙在外面迎候。 十分擅长阴阳怪气的钱师爷和十分喜欢灭人满门的黄老五都关在这里。 “钱师爷，久违了……”林卓跟老钱打了个招呼，毕竟是熟人嘛。 “林卓……”钱师爷浑浊的眼睛里释放者凶狠的光芒，像是择人而噬的猛虎。 “……钱师爷，你兴风作浪那么久，可想过会有今日？” “哼……”钱师爷冷冷一哼，摆明了绝不配合。 “也罢，你们伤我兄弟，祸害戎县，算来也是死有余辜……”林卓见到钱师爷不肯配合，也不打算跟他们周旋太久。 “你叫黄老五是吧……” “你个小崽子，算你运气好……”黄老五的嘴巴很硬也很臭，而且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若是你落到你家黄爷爷手里，必定让你尝尝阎王殿的滋味儿……” “你是一介莽夫，就算是有千万个，林卓也丝毫不惧。”林卓从哈龙手里拿过刀，声音非常温柔。 “但是，钱师爷，你不同……”林卓抚摸着刀刃朝着钱师爷走去，“饱读诗书，应该做的是报国济民，不是祸国殃民……” “林卓，你敢，你敢杀我……”钱师爷胡子一翘一翘，倒是倒驴不倒架。 “……”林卓低头，“钱师爷，不要以为自己是谁，不要以为自己的命就要尊贵多少……” “……你，你……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们是谁，我们还有多少人，我们还有什么布置？”钱师爷非常不适应，掌握秘密的不是要珍贵一些嘛。 “钱师爷，你很幼稚，太自以为是，也太不懂我。”林卓微微一笑，一步步走近，“我想知道的，我自有办法知道，不需要你告诉我……” “……你，你休要诓我，你不敢杀我……你在骗我……”钱师爷很骄傲，也很自信，“攻心计对我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哼……你要杀我早就杀了，哪会说那么多话……” 林卓跟邓子龙对视一眼，邓子龙一脸不明所以，林卓却已经手起刀落，一颗罪恶的苍老人头，骨碌碌滚到了邓子龙脚边，眼睛瞪得老大，仿佛到死了都不敢置信。 林卓脸上的春风拂面，让邓子龙身上冒起了一阵阵寒气。 这个童生，特么的，祖传的屠夫技能么。 黄老五这下子不敢嚣张了，林卓转过头去一看他，他连连蹬腿后退，缩在墙角里，嘴巴里念叨着“别杀我”、“别杀我”。 越是表面凶残，叫嚣不休的，其实内心深处，越特么懦弱得跟鼻涕一样。 “……我今天心情尚可，暂时不杀你……”林卓冲他一笑，露出了六颗洁白的牙齿，然后转身出去。 “哈龙，等我的消息，适当的时候，放他一条生路……”林卓冲着哈龙交代。 “是，公子。”哈龙是个执行型的人才，并不多言。 “呃……还有，近期我会设法把哈朴族长带出来与你们会面，这段时间，找个机会，把那位守备大人手下的军官们，杀几个，手法不要太生硬……”林卓毫不避讳的当着邓子龙的面儿就吩咐哈龙去干杀官兵的活计。 哈龙：“没问题，公子，早就看那些官狗子不顺眼了。”哈龙破例多说了几句话，显然，是真的看官狗子很不顺眼。 邓子龙：“……” 这是贼船么？ 何举的别业，也是林、耿两家暂时的驻地。 夜里，书房。 林卓将邓子龙引荐给自己的心腹人物们。 哈虎、陈苏已经见过，哈茗和金凫是两个容易被忽略的萌宠系生物，耿大力兄弟俩又可以活蹦乱跳了。 “大力，说说常地主的行踪，他们应该躲起来了吧，藏在哪里？” “公子，你还真猜错了，嘿嘿嘿……”耿大力摸着后脑勺嘿嘿傻笑。 “常地主这次带着他的宝贝二少爷大摇大摆的就在县城东郊，他家的家丁护院们也都在……”耿大力说出了他们查探的结果。 “尼玛……灯下黑么？老jian巨猾……”林卓深吸口气。 “不过，公子，他们似乎还有另外的巢xue，”耿大力补充道，“经常会有人在东郊大院子里进进出出，有些时候人多达五六百，有些时候又只有一两百……” “对的，公子，我们就是想跟踪他们找到另一个老巢的时候，才被发现的……”耿大力有些不堪回首。 林卓支着下巴，手里有黄老五和常地主两张牌，怎么将这些白莲贼匪一网成擒呢？ 房间里安静得出奇，所有人都看着桌案后沉思的林卓，眼睛里带着浓重的期待，唯有哈茗的眼神儿中，总是带着小挠子，与众不同。 邓子龙陷身于这种诡异的气氛中，觉得很不习惯，但又奇怪的融入其中。 且看看，这小童生有甚法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