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洞中光阴

    天寒吓得刹那咽了声音。那是当然的，当人突然发现身边出现一样自己没有意识到的东西时，总会很自然地做出与之前做着的动作截然相反的举动。如果那时你在往前走，你会一下子退后；如果你那时在退后，你会不管前面是什么，朝前奔几步；如果那时你是安静的，那大多数你会忍不住喊出声；而现在，天寒在喊叫时发现身边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他自然是一下子咽了声了。这就是一般人对待突然而来的事物的一种本能反应，总是先做出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举动，主观地意图修正这破坏了之前时光的“突入物”——当然，这基本上是没有什么作用的。

    呃，也不能说没有什么作用都没有，天寒这一下正喊得正高兴，突然静得不能再静的变化，也仿佛把那道身影吓了一吓。环境很黑，什么都看不到，但天寒从周围气流的变化隐约觉得，那道身影好像在打着转。慢着，好像还有点声音。天寒在这个漆黑得让人发狂的地方呆了不知道多久但绝对不短的时间里，使用听觉在留意周围环境的变化，早已成了习惯，这一下凝神再听，天寒觉得，好像是抓毛发时摩擦的声音，再听久一点，还有很细弱的“吱吱”叫声。天寒想：“‘吱吱’声，这声音……还有抓毛发的声音，感觉到那身形应该不小，但也不到一个人的样子，难道是？”这一下天寒定了定神，决定试上一试。

    天寒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又是一声大吼。顿时，只听得一声凄厉的嘶叫，然后，又听得四周山壁传来几声踩踏声，渐去渐远。

    天寒欣喜若狂，他没有猜错，那正正是一只猿猴。但仅仅是这样还不至于让天寒如此高兴，最让天寒高兴的是，从猿猴离开的几下轻踏声里，他更加确定了出口的方向，的确是那个水流声传来的方向！

    天寒这一下真的找到出口了，心情一阵轻松，身体的疼痛都不怎么在意了，连忙挪动身子，朝猿猴离开的方向追去。可是，不料，才没挪了多远，一块不知从何而来的小石子从空中飞来，刚刚好击中天寒的额头，一下子就把天寒击晕了。

    黑暗中，天寒隐约感到脸上一阵湿润，慢慢地就从昏厥中苏醒了过来，可是他的脑袋才刚刚被石子打中正疼且还是昏昏沉沉的，不由得抬起脖子甩了甩头，然后就听起一声“吱”的叫声，他惊觉，这是刚刚那只猿猴的声音。天寒下意识地睁开眼睛，可是才刚睁开了些许，又被水击中，不自觉地只能又再闭上了双眼。这一刻天寒感受到，这是一条水柱，而后，天寒鼻息处又嗅到一阵sao味，沿着嘴角渗入的些许液体，咸腥难受直透入神经。天寒这才猛然意识到，这是一股尿水！天寒心中不由大怒，心中刹那间转念千万，本想躲开，却奈何加上脑袋受创，就差不多全身都是伤，这几番折腾，身体难以指挥动弹，无奈何，竟要苦苦地受这侮辱。

    天寒这当下也只能紧闭双眼，紧合双唇，死捱着不让液体渗入口腔，同时呼吸都变得小心，生怕不小心从鼻子吸入一丁半点就真的难受了。大约是十息左右，但天寒都已觉得是天荒地老的漫长了，才感到那尿柱渐渐小了，忍不住猛然张开眼，又大吼了一声！然后只听得又是尖锐的“吱”的一声，耳旁几下风声，又没了动静。

    天寒扭过头朝着地面呕吐，同时心中还在不停地思量着：“这只猿猴竟对我如此不友好，我这一路可是在去它的去处呀，这一下子不像是自投罗网了么？看来要换个方向才行，可是，除了眼前的这个出口，还有没有别的出口呢？这一下子，真如‘前有虎，后有狼’的处境了。”过了一会儿，天寒还是无法决定，就在这当子，他的肚子咕咕作响，天寒这才想到自己好久都没有东西下肚了，刚刚还吐了一顿，肚子里可是彻底空了。他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无论怎么样，这条路千辛万苦才找到的，怎能只因为这一只小小猿猴就不走呢？而且还有没有别的路子还难说？如果再找不到出口就真得饿死在洞中了！走，无论怎么都走，死也得出了山洞再说！何况，猿猴多居住在森林之内，这样想来，那出口的地方多半是有个森林的，只要不是在洞口就被捉到，让我进到森林，他们想要找到我，还是有点难度的，可以一试！”关于森林这些学问，之前说过，天寒身世不明，自己又是记忆模糊的，心中许多事情都懂得明白，而至于为何会懂得从哪里懂得，这却是一概忘记了。当下，天寒真的不再迟疑，又想挪动身子继续前行，但这次，之前都说，其实天寒身体早已是全身内外都是伤，刚刚又呕吐了一番，情绪又几番剧烈变化，才刚苏醒回来便思虑不轻，这一动弹，牵一发而动全身，再一次地昏迷了过去。

    待到天寒又再悠悠醒来，觉嘴角又是一阵湿润，心中不由苦涩万分，“可笑自己堂堂一个人类，竟两次三番地被只猿猴欺弄，岂不可悲？”但，才思及此，他突然发现，舌头尝到的水的味道并无一丝sao味，而是带有清泉般的甘甜。天寒这时候才愣了一下，就不作他想了，他的喉咙早已因为长久没有喝水如火烧般炽热，此时的水对他而说不啻于天上仙水，不管这些是否真的是清水还是别的，更勿论有毒与否，这般甘甜清冽，在一个久渴的人来说，总是无法拒绝的。天寒张大口，一口口地接着，一口口地咽下去。

    十几呼吸间，水流渐渐小了，天寒也解了口渴，心中觉得一阵清爽劲，连身上的燥热感也少了许多。接着，只又听得一声“吱”，又几下风声，再没了声息。天寒心想：“难道还是刚才那只猿猴，它不是与我有仇的？”呵，这真的是天寒想多了，天寒与那猿猴什么时候结过仇怨，这般黑暗的环境中，就连能不能清楚相互看到都成问题，何谈恩怨？那几番作弄，只不过猴性顽劣，存心欺弄罢了，而且，这猴尿是有杀菌效用的，天寒这一身子伤过了这么些长时间大多开始发炎化脓了，只不过天寒现在还毫不自知而已，而现在被猴尿这么一冲一洗，身上的伤起码都不容易发炎化脓了，何况，天寒也是后来才知道，这里的猿猴因为生活的环境奇异，自小吃了太多的奇异药材，身体里早已蕴藏一股中和的药性，常常消化不完便随着排泄排出，这尿液，某种程度上，竟也是一味奇药。

    也不说这说，且说天寒这般来回思忖着，一直过了约摸三四个时辰，正饥饿难当，心中渐渐绝望之际，忽又听得几声吱吱声。这几声吱声，对天寒而言，都不知是期待还是惧怕好了。他不敢作出一丝音响，倾耳细听，只听得几下轻极了的起伏声，而后，身上就被十几颗圆圆的东西倒在身上。接着就听到吱吱声在耳边响个不停，天寒当下更不敢动，却不料吱吱声更加急切，然后，嘴巴一痛，竟被打了一巴掌。天寒吃痛叫了起来，却又被塞进了一颗圆圆的东西。天寒忙嘴巴一闭，牙齿猛的一合，不料，这圆东西竟被咬穿，然后一股天寒生平从没尝过的香甜滋味充斥着他的口腔。原来，这圆东西，竟是一种天寒未见过的果子。这对天寒这个已饿了不知多长时间的孩子来说，这简直是让他高兴得发狂。他再也顾不上什么惊动，什么小心，更勿论什么伤痛，双手勉力一揽，接着拣起几颗果子就大嚼了起来。这说起也奇怪，以天寒如今的状态，就是吃上三只鸡恐怕也填不满天寒的肚子，可就是这十几个小小的果子，天寒吃了，竟觉得肠胃饱胀，再不能再吃下一个，更神奇的是，身上竟渐渐有了力气，一阵热流在身体内充刷着，连带着身上的伤痛仿佛也好了很多。

    天寒此刻，心中真的感谢那只猿猴。而那只猿猴，在知道天寒吃着它拿来的果子后，就悄然离去了。

    猿猴送来水与果子总是很适时的，在天寒的估量中，大概是一早一晚的时间差里，天寒就这样再计算起日子。就这样十几天左右，猿猴每天两次地默不出声地送来水和果子，而后就会默然离去，中间再不发一丝声响。而天寒的身体竟慢慢地痊愈了起来，而且也因这十几天的近乎黑暗生活，天寒除了学会了听音辨位，还把眼睛锻炼得在此种只有一点点光线的环境里也能隐约看到事物的轮廓。这两项本领，在以后，曾无数次救天寒于生死之间。这都是拜这番山洞遇险所赐，不可不谓因祸得福。而也因为这样，天寒才第一次看到猿猴的身形，足足有半个人的高度，轮廓略显干瘦。

    这样的漆黑的山洞生活，天寒慢慢地也都习惯了，又过了大概一个月的日子。有一天，猿猴如约而来，可这次并没有带来水和果子，也一改往日沉默，一进来就吱吱声地叫。天寒腿与股间的创伤早已痊愈，早在几天前就可以行走了，反而以为受伤最轻的背部处还在隐隐作痛。当下他站了起来，而后，猿猴跃了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转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