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节 艾族三姐

    我在天空城寨待了七天。尽管我已经尽量伪装，让恢复速度不要太快，但依然让巫医们惊异万分，纷纷表示是神灵庇佑、祖宗显灵神马的。我也是相处几天后才确认那些红袍者的身份是巫医而不是普通医师——当然我也是这才知道，在山黎或者大多数南方族群中，并不存在纯正的医师，他们大多由巫师兼任。

    说起巫师又得说说他们的地位，按理说是非常德高望重的，这从城中普通百姓见到他们恭敬的样子可以看出来。但现在的事实是，权力掌握在城中几大族长手中，这些巫师不过是各大部族的食客，不听话的话随时可以被撤职更换。

    据令狐泽说，这是朝廷在此地实行郡县统治后才发生的权力结构变更，以前大巫和主巫掌握着城中最高权力。但我追问具体更迭情况，他却没有正面回答，说这是“我们山黎的事”。

    这又涉及令狐泽的身份。他向我坦白，他其实祖上并非中原人，其实就是山黎人，不过改了华夏姓名，侨居在华夏城市。像他这种情况，朝廷称为“归化异族”在棘阳城有很多，估计有万余人。因此才出现了数天前那一幕，浩大的撤离场面。

    这些天，他偶尔会来看望我，但主要时间，他都在往艾族长老会跑，谋划营救自己儿子的事情。后来有一天我见到他路过窗外时，显得特别憔悴，喊他进来坐会儿也似乎没听到。后来听伺候我的黔首大妈说，他有个儿子，也就是令狐秋的某个弟弟，伤势过重死了。

    黔首，跟我们不是一个人种。按华山的分类，世上的人分为八个种，常见是三个种：盘古种，包括华夏、九黎、百越和诸蛮大多数是这个种；北境种，他们主要分布在北境以及西洋，特征是金发碧眼高鼻梁，体毛旺盛，犹如猕猴，“沐猴而冠”说的正是他们；黔首种，黔意思是黑，首就是头颅，贩卖奴隶跟生畜一样是按头算的，由于他们肌肤甚黑，因此这种奴隶就称之为黔首。

    中原最初接触到黔首主要是奴隶贸易，岛民从遥远的大陆成批地贩卖黔首到蛮荒之地，蛮荒之地各族群再转手卖到中原来。由于他们智商较低，但是体格强壮，因此是一流的奴隶。后来朝代更迭，中原废除蓄奴制，黔首便成了平民。

    尽管如此，但是由于中原以肤白为美，以肤黑为丑，因此几乎不跟黔首通婚。黔首由于人数少，又分散，因此慢慢地消亡了。直到当今天子，也就是夏辛即位后，朝廷重新占领了南境——蛮荒之地，黔首才再次进入人们视野。

    据统计如今整个蛮荒，黔首有数百万之多。但是他们绝大多数，都是依附于各族的奴隶，几乎没有成立独立的“王国”的。并非是没有黔首起义过，但是他们建立的政权往往非常短暂，就会毁于内乱，或者周围其他部族的阴谋诡计，几乎没有能传承百年的“王国”。

    这就涉及一个根本问题：他们精力旺盛，但是智商低下。精力旺盛导致他们难以管理，智商低下导致他们一言不合就动手。虽然我不喜欢权谋，但不得不说自从有了权谋，世上少了许多流血战争。

    因为他们如此的特性，以至于有人认为他们是介乎于猩猩与人之间的物种。当然，我并不这么看。我认为这更可能是人择的结果。

    首先是他们的祖先，大多数是被岛民从遥远的大陆贩卖过来的。他们本来就是另一个大陆的奴隶，而奴隶大部分来自于战争，而能赢下战争的往往是高智商的族群。

    其次是奴役他们的各族群出于统治考虑，对于智商高的奴隶一般进行绝育，这样能有效避免他们造反。结果就是能繁衍后代的奴隶智商一般都不高，后代自然越来越差。

    最后奴隶一般都是要做粗重活的，精力较差的奴隶在千百年的历史中几乎被淘汰殆尽了，而精力旺盛的则都留下了，结果就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几乎所有奴隶都是精力旺盛而智商低下的，也因为如此造就了他们永世为奴的悲剧。

    然而却有例外的，比如说艾三姐。那一天艾三姐代表艾莫离来看望我，她告诉我艾莫离已经好了许多，多谢我救了她meimei。等她走后，我就很好奇地向黔首大妈问起艾三姐的身世，因为我明显感到她的地位很特殊。

    我以前以为是庶出的缘故，但是据我这段时间观察，所有非奴隶进入我的房间，哪怕他只是个扫地的大伯，黔首大妈都得恭恭敬敬的。但是艾三姐过来，大妈却表现得一脸傲慢，甚至连椅子都不给她搬，要她自己搬。

    “大妈，艾三姐怎么说也是艾族的三小姐吧，你怎么能那种态度？”我用生硬的山黎语，略带责备地问道。山黎的语言跟棘川的方言差别不算特别大，因此在仔细学习了几天后，我也基本能掌握。

    令狐泽为我量身定制了一个假身份：他一名失踪多年的兄弟的儿子，长期漂泊在外，因此口音复杂。这一来掩盖了我两人之间的真实关系，二来掩盖我口音不纯的问题，三来，有他背书，我的身份变得非常可信；最后，他这位失踪多年的兄弟还真是无证可考。

    且不说这些。话说当时黔首大妈正在给我沏茶，她听我语气较重，立即停下手上的工作，趴在地上惊慌地回复道：“公子息怒，公子有所不知，其实艾三姐她也是黔首。”

    这着实让我一惊，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且说来。”然后大妈就一点点道出原委。原来艾族族长还年青的时候，曾经酒后乱性，跟一名奴隶女子发生了关系。他害怕受到父亲责罚，就一直捂住这件事，却不料那女子怀上了他的孩子，他只好把女子藏了起来。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吧，那女子生产之时难产，他不得已求助于巫医，于是这事惊动了他父亲。最后那女子难产而死，不过孩子活了下来。他父亲险些因为这事险些要废掉他的继承权，不过几番权衡最后，要求他当着诸位兄弟的面前立下重誓，这孩子生为奴隶，死为黔首，不得变更，否则人神共弃。

    人神共弃，客套话，就是从族长之位滚下来的意思。

    师父说过，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斗争，大到天下，小到家庭，关键不在于如何获得胜利，而在于如何平息战争。果然，盖莫如是。

    七天之后，我已经完全恢复过来，生活也基本能自理。我正想去跟他们说黔首大妈以后不用来照顾我了，不料他们却来到了我的房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一个个虎背熊腰、凶神恶煞的样子，而带头的竟是艾三姐。她进来后，只冷冷地说一句话：“令狐公子，麻烦跟我们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