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开缘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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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胡闹!”慈禧太后很清楚,这道朱谕一发,天下必归怨于两宫太后,所以大不以为然。 “等哀家来跟他说。”当天慈禧太后便召见皇帝,索取朱谕,看完以后,夸奖他写得好,但不同意他这么做,因为于修园一事,有害无益。 于是朱谕和游百川的奏折,便一起都“淹”了! 不多几天,来了一桩大喜事。陕甘总督左宗棠飞骑入奏,肃州克复,回乱首脑马文禄被诛,白彦虎逃到哈密。迁延十载,用兵五年的关陇回乱,终于敉平了。 论功行赏,左宗棠也拜了相,也协办大学士留任陕甘总督,并由骑都尉改为一等轻车都尉世职。左宗棠则推崇刘松山的战绩,愿将世职改归刘松山的嗣子承袭。 朝廷便又加赏刘松山一个一等轻车都尉。此外刘松山的侄子刘锦棠,以及豫军出身,随左西征的张曜、宋庆等将领,无不大加恩赏。 但是,关陇用兵收功,最高兴的不是左宗棠,也不是西征将士,而是贵宝、文锡他们那批内务府的官员,除了来自肃州的提报以外,恰好秋汛已过,各地纷纷奏报安全。 谏停修园的那些人,所持的两大理由,都消失了。 “不是说‘西征军事未平,南北旱涝时闻’吗?”贵宝兴高彩烈地,带着些扬眉吐气的得意,“这会儿看他们还说些什么?” 在宫里也是这么个想法,首先慈禧太后就觉得,这该轮到皇家花钱了!平洪杨、平捻军、平回乱,由厘金借到洋债,不知道肥了多少将领,大婚虽说花的钱多,是大家的面子,皇家不曾落得实惠。 如今省下西征一年数百万的军饷,把圆明园先小规模地修一下,有何不可? 因此,她开始亲自参与园工设计。别处地方她不关心,关心的是“天地一家春”的工程。 这是圆明园中路的旧路,移建于“三园”中,专属于太后的万春园,建成一座“四卷殿”,东西另辟两座院落,各绕游廊,与正殿相通。 原址北面临水,有一座问月楼,改为水阁,锡名“澄光榭”。西边靠近升平署的地方,建一座看戏殿,有戏台、扮戏房、承应伶工休息的屋子。 名为两宫太后颐养之处,其实全由慈禧太后一个人作主,甚至装修隔间、雕琢的花样,都是她亲手画的。 内务府办事却快得很,已经接头了六家包商,分包圆明园的工程,奏折一上,慈禧太后特地传谕召见明善,细问究竟。 明善面奏:“工程共分两期进行,第一明是安佑宫、天地一家春和清夏堂,年内就要上梁;第二期是大宫门、正大光明殿、勤政殿、上下天光等处,这得明年春天开工。” “明年不是‘太岁冲犯’,不宜开工吗?”慈禧太后问道。 “跟圣母皇太后回话,”明善答道,“只要不动正梁就不碍。再说,‘圣天子百神呵护’,明年又是圣母皇太后四旬万寿,万万无碍。” 慈禧太后也是颇为相信风水的,心里一直有些嘀咕,现在听明善这两句话,觉得合情合理。 是啊,她在想,太岁冲犯,也得看看地方,太后、皇帝的事,太岁也不能不讲情面。怕什么? 不过天地一家春和清夏堂,都属于万春园的范围,算是为两宫太后所兴修,皇帝也应该有他自己的燕息之地。 慈禧太后起了爱子之心,便即问道:“上下天光要明年才能兴工,眼前得先替皇帝修一两处地方,明年夏天好住。” “是!”明善答道:“奴才几个已经敬谨筹划过了,好得是‘双鹤斋’没有动什么,想尽快修起来,让皇上驻跸之用。” “双鹤斋?”慈禧太后静静回忆着,记起那就是“圆明园四十美景”中的“廓然大公”。 在圆明园最大的一个池沼“福海”以北,背山面湖,除了正殿双鹤斋以外,还有规月桥、峭茜居、影山楼、披云径、倚吟堂、启秀亭、韵石淙等等名目,一共凑成八景。 她还记得,双鹤斋后面有个大地,西北的水榭名为静嘉轩,有一年夏天,常在那里凭栏观荷。
慈禧太后突然问道,“大家报效的款子,有了多少了?” 提到这一层,明善便上了心事。上谕一下,反应极其冷淡但此时只有照实回答:“眼前还不到十万银子。” “还不到十万银子?”慈禧太后大为讶异,“报效的倒是些什么人啊?” “六爷领头报效两万,奴才不敢不尽心,可也不敢漫过六爷去,也是两万。”明善这样回答,隐然表示对恭亲王不满。 这就象和尚化缘“开缘簿”一样,第一笔写得少了,一路下来都多不起来,如果恭亲王报效二十万,他就决不止于只捐献两万。 慈禧太后沉吟了好一会,断然决然地说:“你们只要尽心尽力去办,没有办不通的。” 明善是试探,而试探的结果,应该说是可以令人满意的。 慈禧太后的言外之意,是不顾一切,非要把园子修起来不可!有此支持,不患料款两绌。 明善便以工部左侍郎的本职,放手办事,一大车一大车的木料砖瓦,尽往海淀运去,工料款先欠着再说。 象慈禧太后一样,皇帝也亲自参与园工细节的策划,经常用朱笔画了房屋格局、装修花样,交到内务府照办。同时很想再去看一次工程,顺便逛一逛闹市。 大驾出城,一直是走虽设而常关的正阳门,出警入跸,坦道荡荡,一直不曾见过杂乱喧哗的闹市景象。 因此皇帝拨开车帷一角,目不转睛地看着,心里也象车外一样地乱,说不出是好奇、困惑还是有趣? 但有一个念头,常常泛起,百闻不如一见,书本上所描写的市井百态,常常无法想象,如今亲眼一看,差不多都明白了。 皇帝有时是世界上最寂寞的人,他没有朋友,勉强有那么点朋友味道的,只有一个载澂,然而载澂虽比他大不了一两岁,却比他懂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