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初遇（二）
沈娘知晓后，说什么也要下床帮我去寻。 我拦住她，替她盖上被褥，自己在床角拿起火折，提起灯笼出了门。 我点着灯笼来到东院，各院都睡下了，除了当晚酉时守夜的蓉烟。我远远望见她站立在院中偏首打盹的模样忍俊不禁，匆忙上前摇醒了她。 “蓉烟，醒醒，别睡了。”我尽量放低了声音。 蓉烟猛地睁眼，接下来的动作是下跪，嘴里不停念叨：“蓉烟知错！我……”还没说完，她的嘴巴已经被我堵住了，我扶她起身说道，“别出声，我不是来查岗了。” 蓉烟舒口气，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这么晚了，东掌事你怎么在这儿？” 我问道：“有没有见过我的玉扇？” 蓉烟摇摇头：“没有，不见了么？” 我笑着说：“我忘记是否落在大小姐的房中，又怕惊扰到大小姐。”顿了顿，“你呀，打起点精神，万一被瞧见偷懒，你知道家规的！” 蓉烟拍拍脸，深吸了一口气：“嗯，我知道了，东掌事你快回去吧！” 我转身准备离开的刹那一丝微风拂过，我警觉起来，侧首厉声道：“什么人？” 蓉烟被我怔了一下：“怎、怎么了？” 我的余光瞥见了一个黑影窜进了桃花林，“再不出来，我喊人了，逮住了就是乱棍打死。你主动出来，吴夫人饶你一命也并非不能！”我高声道，步步逼近。 穿过月洞，渐入桃花林，花影婆娑，灯火稀疏，根本看不清石子路。就在我提高灯笼想看清前方时，突然窜出一个黑影拉过我，一指劲气弹灭烛光，拇指点住我的哑xue，转手锁住我的喉口。 蓉烟在月洞外颤声问道：“东掌事，你、你还好么？” 对方松开我的哑xue，但锁住喉口的指尖力道更深。看来对方并不想灭我口，还有商量的余地，我高声道：“方才……或许是眼花，我再巡查一遍，你放心回去当值！” 蓉烟“哦”的一声便没了答音，听见她远去的脚步声，黑影拉着我贴近墙角，此处离后门最近，他有了逃走之意。我沉声道：“夜深了，没人会来这里。”他迟疑了片刻，缓缓地移开手。 我扔掉灯笼，瞅准时机转身出手，双掌推向对方胸口，打的他措手不及。我三步并两步而上，一掌拍向他的面门，他有了防备，闪身躲过。我踉跄着差点跌倒，他转身拉过我，待我站稳脚跟，他后退数步，施礼轻声道：“在下失礼，方才出手只求脱身，并无恶意，还望姑娘见谅！” 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 声音虽轻，但我还是很清楚的听出来这是男人的声音，听他的措辞和语调还是读过书的男人。眼下自己势单力薄，呼救的办法是行不通了。 打不过人家，我无奈叹息一声，沉声问道：“听你谈吐也是讲理之人，为何夜闯沈府？” 黑影答道：“在下是绿林中人，误闯此地，还望见谅。” 绿林中人？好像前几日的确听惜芳提过，绿林广发请柬，相约在应天府外聚头。本不关我的事，我也就没有多问。可他私闯沈府，我总得有个交代，于是仰首问道：“哪一路英雄？” 黑影答道：“江湖中并无名气，烦请阁下勿将今夜此事告知第三人。在下愿对着月亮起誓，并不会损害沈府声誉，否则在下得到的一切便犹如咫尺天涯。” 近在咫尺，却如远在天涯，他竟立下这样的誓言！我顿时哑言，原本想问明此人来路，此时对方并未威胁到性命，我根本处于优势。而对方抢先以月亮的名义立下誓言，我完完全全成了弱势，无奈笑道：“我虽是家婢却也知道江湖规矩。” 万一我运气不好，遇见的是江湖大佬，眼下我得罪了他，岂不是以后很难在外面混？届时只怕沈府和天香坊都会遭殃，该怎么办？ 我打量一番对方，微光下对方剑穗玉佩若隐若现，我灵机一动拔出他的剑割断红绳。黑影紧张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我将剑插回剑鞘，把玉佩摊在掌心，解释道：“这块玉佩的挂绳颜色暗淡，绳理粗糙，想必你佩戴多年。而每块玉石有其特殊纹理，代表着它的品种、产地及销往何地，若你对沈府不利，我便拿着玉佩做证物，去北平查个水落石出！”沈三通赏了那么多年的玉石，还是有点用处的。 黑影疑惑道：“姑娘竟会识玉？看出在下是北平人？” “当然，近日绣楼里的姑娘家兴着编织双回同心结，便是从北平传来的编法，我凑巧看过一眼，便是你剑柄上这枚。”我指着对方剑穗断口处。 “姑娘慧眼，深明大义在下必定铭记于心，他日有缘再来相报。”黑影后退一步借着月光拱手抱拳行了一礼，月光映出石子路上行礼的身影，我惊觉转身之时，对方已悄然离去。 “喂，喂，我话还没说完呢！跑的真快，什么人呢这是……”我将玉佩握在手里，碎碎念着。玉扇没找着，反倒得来一块玉佩。 玉扇还能拿来扇扇风凉快凉快，这块玉能用来做什么呢？唉…… 桃花林花影婆娑，灯火稀疏，我伫立原地发愣许久，月光依稀映出了脚下的石子路。 二月十二日，沈三通娶填房，蔡氏变为正室，我们得改口大夫人。虽说继室的一切不如原配风光，但沈府却也是摆了三天三夜的酒席，宴请了富甲一方的商人及七品县官。对于蔡氏来说，这算是极大的荣耀。而在媒人介绍双方子女时，蔡氏之子因参加春闱会试，不得参加婚礼，众人反而对他产生了的兴趣。 直到三月初，殿试结束，蔡氏才派了家仆去接云非凡回来。这一路，奢靡的轿辇就已经吸尽了所有人的目光，更何况轿辇里的人很有可能是未来的朝廷命官，众人争前恐后前去沈府道贺。 从沈正心跟随商队回来的日子算起来也有四天了，这四天里我只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在沈三通拜堂时，另一次是在晚膳敬酒时。我远远地瞧着他，想去找他却又不知如何跟他开口。心里却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他已经不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