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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子义身上泌出层层汗珠,原本接到书信,虽然连夜赶来,不过以为是江湖豪强疏通蒋玄晖,想要得到墨家秘籍。还狐疑墨家秘籍有什么可争夺的,没想到自己一时疏忽大意,对方就是为了灭门而来,不留一兵一卒才是真正的目的! 这时师父开口说道:“这位先生,既然是我徒弟有错在先,我也没什么可狡辩的。墨家弟子立足世间,本就该光明磊落,行侠仗义,不为豺狼,不行不义之举,否则当为天诛地灭!如今先生要我门生展示下墨门遗技,自当遵守。只是我这徒儿出师门有些久,技艺也许有些生疏,赢了,也不会漂亮,还请先生让我指点徒弟一二,让他熟悉熟悉墨家的韬略。” 那人冷哼一声,心想这老家伙挺会逞口舌之争,明里暗里嘲弄了我一通,但是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嘴皮上的功夫!现在还不是瓮中之鳖,我为刀俎人为鱼rou,想要杀伐,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倒要看看怎么个垂死挣扎。 当下点点头,大手一挥,舒展懒腰,又向椅子上那么一躺。 师父其实已经到了皓首之年,一脸的慈眉善目,墨家弟子勤俭朴实,衣着简朴,重视劳动,所以连巨子(墨家首领的意思)也不例外,精瘦的身材,黝黑的皮肤。 而傅子义已经离开几年,在晋王李克用门下,教导他的儿子李存勖学识,虽然习惯没改,粗茶淡饭,简朴过日子,但是劳心者同劳力者毕竟不同,几年过去,傅子义容颜娟秀了很多。 而巨子呢,鬓角早已经斑白,皱纹洒满脸庞。 傅子义跪拜师父,留下热泪,扣首说道:“巨子,徒儿来晚了。” 巨子微笑,说:“无妨。” 又说:“出去这几年,心中可有答案了?” “有了一大半。” 巨子点头,招手让傅子义靠近。 傅子义侧身过去,巨子耳语道:“刚才的孩子并非墨门,带他离开。” 巨子说的言简意赅,防止敌人起疑,而傅子义也了然于胸。墨家弟子一向不畏生死,当初墨家巨子孟胜为阳城君守城,列玉为信,但阳城君因为参与政变失败逃走了,楚王要收回阳城君封地,而孟胜因为没有得到另一半的璜玉不听从命令,为坚持墨家道义,自刎身死,其弟子全部殉死! 所以,巨子原来早已做好了却生命的觉悟,但是,刚才那少年想必同墨家有什么渊源,巨子才决心叫回傅子义,救他离开,因为,整个墨家,也只有师父知道他所在何处! 傅子义凝眉看向那少年,少年被两个人压在地上,正咬牙切齿的盯着长须男子。 傅子义站起来,向长须男子行礼,又向另外三人行礼,微笑着说:“我师父两三言,让我茅塞顿开。” 长须男子见他自信满满,来了兴趣,说:“傅大侠明白了什么?” “我墨家武学本就高深,面对阁下三位好手并不算什么难事,不过请求阁下让我们比试的场地大一些,因为我墨家武功更讲究步法,阁下三位缠斗我一人,恐怕施展不开。” 他说完这话,盯向蒋玄晖,见他面流大汗,被吓得不轻,也不开口揭穿他。其实蒋玄晖只是担心恐怕自己也难逃一死而已,哪有闲暇在乎傅子义的话! 长须男子示意,一干人分散开来,傅子义并没有回头,只是对三个人行礼。 那三个人也对着傅子义报上了姓名,称作,张天杰,张人杰,张地杰。 相貌模样也相仿,应当是三兄弟。 随后,三人摆出架势,向傅子义袭来! 如果是以往,傅子义并不会感到有什么吃力,只不过这些年,不像以往在师门,经常勤修武功,对付这三个人,让他压力不小。 他辗转腾挪,试图让长须男子当真以为有什么新奇的步法。他利用对战的间隙,看到一众人已经向后退了好几步,那少年的位置在大门东侧一些,正好空余出一些空间来,也许足够他救出那个少年,不过还是由两个人将他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心理暗暗盘算,一面迎敌。忽然一拳,重重击在张人杰背后,踉跄了好远。 长须男子觉得有些难堪,比了个手势,其中一位武士明白意思,抬手将一名墨家弟子左臂砍去!那墨家弟子一声凄厉叫喊,左臂鲜血汩汩而出! 傅子义心理一惊,撇过头看,没想到胸膛中了一拳,闷哼了一声,倒在地上。他急忙翻滚一圈,重新站立起来。 围着的一圈人,哄堂大笑,他用余光瞄向少年,发现压着少年的两个人已经松懈,正盯着他大笑不止。 他也微微一笑,心中已经有了想法。此时,三兄弟又冲了上来,他于是假装一拳受伤不轻,故意显得慌乱,连连出现险象,一众人都拼命叫好,发出嘘声,有些人哄笑说道:“刚才这墨家弟子还吹嘘,怎么,现在像个孬种!” 他趁都在耻笑他,完全松懈,故意向大门踉跄退却,随后一个箭步,奔向少年身旁,随手一拎,纵身一跃,向外面跳去,而外面并没有一个人,全都在大堂中间! 他急忙将少年背在背上,继续施展轻松,像山下逃去。 大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间居然忘记了发生了什么! 反而是墨家弟子先放声大笑! 长须男子一惊,缓过神来,怒目呵斥道:“快去追!” 立即又跳出几个人来,同张天杰三兄弟正要向外面追去,长须男子又挥手拦住,又和颜悦色的对蒋玄晖说:“蒋玄晖,你同他们一块儿去。” 蒋玄晖早已经吓得面如土色,听到“蒋玄晖”三个字的时候,一下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听了后面一句话,才长舒了一口气,说:“是,二公子!” 原来这个长须男子是易容的,其实是朱温的养子,名字叫做朱友文。这次之所以易容,其实并不是为了要伪装什么,只是跟一个江湖人刚学会的把戏,玩玩而已。 朱友文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蒋玄晖身旁,将他扶起,笑着说:“你怕什么,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部下,在场的都是你的兄弟。”
话音一落,在场的都振臂高呼。 朱友文又说:“我这个人向来对伙伴友好,你大可放心。” 又垂手走向巨子身旁,冷哼一声,说:“我知道巨子处事神秘,哪里人,叫什么名字,门下弟子,甚至江湖中人,没一个能够知道的,不知道巨子临死的时候,能不能把名字告诉我?” 巨子笑着说:“不知道先生为什么想知道我的名字?” 朱友文故意叹息,说:“都知道我朱友文向来敬重好汉,只可惜,惹上的是我三弟,所以墨家不得不除。现在知道巨子的名字,也好在巨子坟墓的石碑上刻下性命,交给后世敬仰!” 这时有一人打断说道:“二公子,还不追吗?” 朱友文哈哈大笑,说:“急什么?傅子义带着一个受伤的少年人,又着急会有追兵跟上,必然急急忙忙,蒋玄晖又是这一带的人,熟门熟路,手到擒来,还不是早晚的事情?” 说着又察觉到有些不对,转身问蒋玄晖:“带走的少年是什么人?” “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几年前由师父的朋友交托给师父,在墨门历练。” “那为什么只救他?” “我也是才明白师父的用意。” “哦?什么用意?” “我墨家向来遵循道义,不畏生死,但是那少年只是在我墨门历练,并非是我墨门的人,所以,我这才明白师父叫大师兄回来,只是想救这少年离开而已。” “哦,那少年叫什么名字?” “本名时宁,师父给他取名时节用。” “哦?姓时?”说着,低头似乎在回忆什么。 而后朱友文笑着摇头,心想,万万不可能,又抬头对巨子说:“我原本想少费一些力气,灭了墨门,没想到,还是要花费些时间来。” 朱友文抬手,从旁取过来一把长剑,交给蒋玄晖,说:“替我杀了巨子。” 蒋玄晖一怔,颤巍巍的将长剑接到手里来。 他答应朱友文出卖墨门,只是一时被名利冲昏了头脑,没把事情想的那么长远,如今事情在眉睫了,才突然意识到,这对墨门来说,就是灭顶之灾!蒋玄晖啊,蒋玄晖!没想到自己是这么糊涂荒唐可笑的人物! 只可惜,世上的人,不论犯了多大的错误,哪怕很细小的错误,很多并不是想到要弥补,承认错误,而是想要掩饰错误,结果用错误掩饰错误,一错再错,最后步入歧途。 蒋玄晖也是如此,尽管他知道自己已经错了,但是还是决定痛下杀手,而不是试图回头。 他咬紧牙关,一把剑直指巨子胸膛,颤巍巍的迎向前去。 巨子闭上眼睛,微笑迎着剑刃,他一身无愧墨家先祖,光明磊落,奉行墨家精神,死时也死的壮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