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旧识
大禅寺立于泽州已有数千年的历史。数千年来，九州大陆涌现出的禅教寺庙不计其数，在大禅寺之后更是犹如雨后春笋一般，接连开宗立派，但当岁月的巨轮碾过后，却没有哪个寺庙能如大禅寺一般坚挺。 大禅寺能一直保持超然于尘的地位，绝不不仅仅是靠着当年三皈祖师爷传下的《六道往生经》这部足以媲美天云山《太上清虚道》和玄心宗《玄天素心剑》的绝世功法，它独特的江湖态度才是使它在历史的浊流中屹立不倒的原因。 位于泽州雷鸣峰上的大禅寺，平日里很少有门徒行走天下，不论修为大小，寺中之人几乎常年都在修行，动不动就是闭关五年、十年的。也因此，大禅寺很少去参与到江湖的纷争中去，但却从来无人敢小瞧它，始终保持了特殊的江湖地位。 对于大禅寺为数不多的印象，基本都是来源于先生。林小轩印象中有句最深刻的话，若是江湖只剩最后一片净土的话，那必定是泽州大禅寺无疑。 总的来说，林小轩对于大禅寺的印象还是十分不错的。 但是刚才在眼前和尚睁眼的一瞬间，那股仿佛来自幽冥地狱，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凉感觉，却让林小轩的心里不由的惴惴。 或许……这和尚并不是来自于四大宗的大禅寺，而是来自于其它专修恶禅的邪魔歪道？ 又或许……大禅寺的僧人也不是个个都如先生说的那般慈悲为怀、以禅渡人呢？ 好在这中感觉来的突兀，去的也是匆匆，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那股透骨的冰凉感觉就如退潮一般瞬间褪去，让他忍不住怀疑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冷风忽转，林小轩经不住的打了个寒蝉。此时，干涩艰难的咬字声便从前方传来。 “咳咳……小施主……” 林小轩心中一惊，抬头望去，此时和尚眼睛已经完全睁开了，饱经沧桑的双眼有些萎靡，脸上痛苦之色比之先前似乎浓郁了几分。 奇怪的是和尚看向自己的目光似乎有些异样。 “你……你……到底是…是…什么人？”林小轩急忙捡起身边的一个木棍，双手颤颤巍巍的用力握住，指着和尚质问道。似乎这和尚回答一个不如意，就要给他来记当头棒一般。 “你不要…咳咳…害怕…贫僧没有…咳…没有恶意…”和尚说话似乎有些吃力，每吐出几个字必伴随了几声痛苦的干咳，末了又加了句“贫僧来自…咳咳…来自泽州大禅寺…” 树的影，人的名。当大禅寺三个字传入耳朵，应证了他的想法时，林小轩剧烈的心跳这才稍稍平稳了些，双手似乎恢复了几分力气，不再如先前般颤栗。 “你…你怎么证明？”虽然如此问，但林小轩心中已经信了八分，毕竟大禅寺的佛珠与名声也不是谁都敢冒用的。 这次和尚并没有回答他，而是艰难而又缓慢的盘膝坐了起来。双手颤抖着做了简单却又晦涩的梵印，一层金黄色的可见气流，在林小轩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慢慢的从这个身形有点干瘦的和尚头顶升起，慢慢的向全身笼罩而去。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天空似乎又泛白了些。这名自称大禅寺的和尚在那庄严的金光之中，身体状况似乎有了一些改善，沉沉的死气也在金光之中摇摇晃晃，似要飞散。剧烈的咳嗽声也在缓缓的消退，整个人的精神以一种让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振作起来。 “这便是我大禅寺无上的疗伤心法——《境无相心经》，普天之下，除我大禅寺外，无人能参，小施主，这下你信了吧！” 沐浴在金光中的和尚，竟然让林小轩生不出半点的警惕之心，那似乎能荡平一切无根烦恼丝的气息让他忍不住生出顶礼膜拜的想法。 同时，一个声音回荡在他的心间，深夜那场惊天动地的异象竟然真的是他制造出来的，那股宝相庄严的熟悉气息，绝对做不得半点假。 林小轩简直不敢想象，到底是什么怪物才能将他伤的如此之重。 或许是百年难遇的洪荒异兽吧！林小轩暗自想到。 “大师……”遇到一个来自外面的世界的人，林小轩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要问。比如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他认不认识一对叫林笑风、陆清婉的夫妇？他们是怎么样的人？他们是被谁所害？ 问题太多，一时间反而不知道如何开口。 “小施主，能否告知我现在身处何处？”林小轩没有开口询问，正在疗伤的和尚却突然开口询问。 “此处自然是荒古山脉了。” “哦？”和尚微微一愣，原来还在荒山之中，随后眉头却微微皱起，“那为何小施主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这等凶恶危险之地？令尊大人怎能放心将你一个小孩丢在此地？” “大人？”林小轩心中一惊，不知该不该说出小山村的事情。想了片刻，还是决定不透露山村的情况了。支吾道：“哦，他们就在附近，他…他们去找食物了。” 和尚却捕捉到了他言辞间的闪烁，但却没有挑破，只是轻吟一声佛号，道：“贫僧法号永善，不知小施主可否告诉小施主和令尊名讳？贫僧也好当面道谢小施主的照顾之恩。” “不用不用，其实我什么也没做…”林小轩急忙摆手道，“我父母不太喜欢与人打交道，你要是伤好了，就赶紧走吧。” “阿弥陀佛！”永善和尚看着林小轩的脸庞，目光似若无意的再次从林小轩脖间的獠牙器件一晃而过。遗憾得叹道：“贫僧观小施主面貌，依稀有几分昔日故人的轮廓，许是我想差了，那故人夫妇早在十一年前……唉！天妒英才，不提也罢！”随后陷入了惋惜的叹息之中。 十一年前！ 四个字犹如巨锤轰击在了林小轩的心间，若先生所言不差，那么自己今年的年龄不正是十一岁吗？那十一年前，这不正是父母遇难、自己等人被带先生所救的时间吗？ 他难道真的认识自己的父母？那是不是也知道自己的父母为何人所害？ 林小轩的内心此时掀起了惊天巨浪，恨不得立马告诉眼前的和尚可能自己就是他那对故友夫妇的遗孤，这天底下竟然真的有如此巧合的事情？莫名其妙的闯进自己生活的第一个人，竟然就是自己父母的朋友。 只是当林小轩就要开口之时，一声清脆的鸡鸣声突然在这还未破晓的天空中炸起。 糟糕！初夏要起床准备早餐了！ 也就在此时，和尚突然站起了身来，虽然有些吃力，倒也能自己行走了。 他走到林小轩跟前，轻轻的摸了摸林小轩的头，道：“既然令尊不喜与生人接触，我也就不在此地多叨扰了”，随后指了指前方，“我会到往前十里之地运功疗伤，小施主若是有什么事情找贫僧的话，自沿着这个方向走去便可。” 说完，竟毫不犹豫的向前走去，对后方的莫名响起的鸡鸣声也听若未闻，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往后面看上一眼。他的身后，赫然就是山村的围篱！他只需往后稍稍看上一眼，林小轩先前的搪塞之言，便不攻自破了。 只是林小轩无比激动的内心，此时怎么可能注意到自己漏洞百出的话语，根本就经不起任何人的推敲。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他要找这个和尚问个明白。 趁着还天未完全亮起，林小轩轻车熟路的翻越了围篱，回到了自己的那间茅屋，躺倒了床上，今日先生还未回，可以不必去学堂，刚好睡个回笼觉。 只是方才的一幕不时的回映在林小轩的脑海，心间萦绕着万千情绪，却是怎么也无法入眠。同时心中也隐隐有些后怕，若那和尚真有歹意，恐怕自己早就遭了毒手，山村也恐怕被暴露了。 原本看他伤成那样，连喘气都吃力，没想到清醒过来后，运转一下他口中所谓的《境无相心经》，竟然都能站起身来行，这修行之道的神妙果然是让他难以理解。 不过想着若是自己能修得和他一样的修为，那天下之大，哪里不可去得？到时候方诗婧那个丫头片子还不对自己要崇拜死。一想着自己马上就能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又说不定能习得一门不凡的神通，情绪大起大落之下的林小轩，带着嘴角的一抹笑意，缓缓的睡了过去。 等到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却已是日上三竿了。 走出房门，便看见同伴们正围着楚牧云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由于没有用心去听，因此倒也没有听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当自己走过，楚牧云将自己拉住询问的时候，林小轩才知道原来他们正在讨论的正是昨夜那和尚闹出来的动静。 林小轩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看着楚牧云一脸的焦急，在起初的一丝慌乱之后，内心却出乎预料的强自平静了下来。 似笑非笑地看向楚牧云，嘴唇挑起。 “我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