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验亲(二)
“杜宛若,你擅闯朝堂在先,污蔑皇后在后,而今竟敢顶撞皇上,究竟是何居心?”钟落急切地抢在完颜旻前头回了话。 “哼,即便丞相大人当年认妖孽作女是念及故人情谊,情有可原,但真相还真不能因为丞相的开脱和皇上的庇护就掩饰过去。如果这个妖女依旧在宫里兴风作浪,怕不只皇上被蛊惑,连小郡王也要身陷狐媚了。” 因为话说得激动,杜宛若脖子上竖起一根根青筋。 钟鸣扬本就对南月素日的行事作风颇有微词,当下听到钟落也被牵扯进去,越发相信了杜宛若的言辞,挡在钟落面前俯首请命。 “皇上,此事事关重大,无论杜女所言是真是伪,是自己疯癫惊乱还是受他人指使,都应当先验明皇后娘娘正身才是。如若皇后真是天降煞星,必会祸国殃民,臣请皇上允准,先请起居司替皇后和丞相滴血认亲。” “臣请替皇后和丞相大人滴血认亲!” 百官中有素日被南月诈整觉得难忍胯下之辱的,有记恨南傲天权倾朝野平日却不敢言语的,全都抓住这番大好时机替跟在钟鸣扬身后请命。 朝堂登时乌压压跪倒一片。 “颜如玉,去请皇后到前殿来。” 完颜旻若有所思地看着伏地的百官,眼睛里似闪过什么,最终对身旁站着的颜如玉开了口。 在宫里看惯几十年风雨的大太监迟疑地抬起头,看了完颜旻一眼,又扫视了地上伏倒的一片朝服,终是埋下任何多余的表情,默默地退出了大殿。 “验亲?!” 啪地一声,相府里成色最好的杯盏在桌角处打了个旋儿,还是难逃命运地开裂成一地碎白。 相府,凤雁痕脸上的皮rou抽搐了一下,顾不上被掀翻的茶水烫红的手,身子一个趔趄就要倾倒。 全福的手来得及时,南家主母被稳稳地扶住,得以继续思考一个十万火急的问题。 “快,快……去帮相爷。”凤雁痕扶着脑子里一片空白的额头,踉踉跄跄坐了瞎来。 全福心下一凉,手中力气涣散,凤雁痕险又从乌藤椅上跌下。 她慌不择路地抓住身旁一只手臂。 全福苦笑了一下,把另外一只手臂也递给她,再次扶她坐稳,半是疑虑地问:“夫人,四小姐当真不是……” “不是,不是!” 凤雁痕嗓音听起来有些尖锐,有点像吼叫。 全福的眉头紧锁了起来。 当年,他还以为是凤雁痕做了什么手脚。没想到,还真的不是…… 可是溪娘怎么会背叛老爷? 凭他对溪娘的了解…… “全福,快,你去……” 凤雁痕跌做在椅子上,额头上已然汗涔涔。 全福立时理解了她的眼神,使个手势辞退了全部的下人,小心翼翼地将耳朵凑到凤雁痕身边。 南家主母的嘴唇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全福脸色突变。 门外的下人们只看到管家匆匆出府去。 全福紧赶慢赶到达皇宫的时候,南月已经被颜如玉带到了殿上。 突然被通知要去前殿验亲,南月有一肚子的疑惑,而颜如玉又什么都不肯告诉她,只留下一瞥让她心惊的眼神。 南月自是心细如尘的。 颜如玉这等通透的人物,一举一动都自然映射着背后主子的态度。在去往前殿的路上,南月看见花间有一只斑蝶飞过。她冲那只蝶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表情平静地走向那帮君臣所在的地方。 验亲,必然是完颜旻的主意。 纵使她千般努力,他依然是不信她。他始终在乎着她和南傲天的那层血缘关系,在乎着她的身份。 原来,她与完颜旻之间的关系还是如此脆弱,如此浅薄。如同渐暮的天色,一息即离。 想到这里,南月的唇又微微上翘了一下。 如此也好,她自己又何尝不在乎。 虽说当年溪娘被下人们捉jian在床,南傲天也因此厌恶了她这个女儿十几年,南月到底是不确定自己的身世。 十几年来,她只是自欺欺人地说服自己,自己不是那个可怕男人的女儿。 可若自己的生身父亲不是南傲天,又会是谁呢? 她不敢想象。
溪娘临终前说的话,她到现在也没能解开。 南月不由地感到一阵怅惘和惶恐,在这皇宫里待得久了,她差点忘了自己最初进宫来是要做什么的。 人真的会被环境消磨,变成对自己而言都面目全非的样子。 跨进殿门的时候,南月的目光与完颜旻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对接上,她读出完颜旻眸子里罕见的羞赧。 却是属于这个男人特有的羞赧。 当他不那么自信的时候,眼底才会流露出这种深感抱歉的目光来。 南月冲他浅笑了一下,她明白此刻他是为着自己对她南月的不信任而感到抱歉。 既然如此,索性让他心里那块石落地吧。 南月平静地走到南傲天面前。 起居司已经备好了针具器皿。 南傲天再度惊讶于少女眼里的平静,犹豫地卷起了袖子。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平静。 南月也当着众臣的面撩起了半截衣袖,起居司的人小心翼翼地捧了净皿过来。 鲜红的血如一颗灿艳的珠玉滑落到雪白器皿的底部,它与水搅拌成优美的双色弧度。 南月目送着自己的血液随着侍者平稳的双手远去,内心升腾起奇妙的漠然。 侍者缓慢地,平移到南傲天那一边。 针端伸过来的时候,南傲天最后看了一眼南月,手臂不知怎的往回缩了一下。 最终还是没有耽搁侍者行事。 “等等!” 完颜旻的声音在关键处响起。 侍者手里的探针抖动了一下,划破了南相手臂上一层皮rou,只起了一层薄薄的皮。 “朕想替天下的百姓,亲眼看看。” 说话间,他漆亮的眸子凝视着南月。 南月被他看得好奇。 完颜旻的瞳仁里仿佛有一轮正在升起的月亮,因为他眼睛里有隐隐喷薄欲出的光芒,越来越亮。 完颜旻把目光转向了器皿,示意侍者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