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科幻小说 - 木卫二在线阅读 - 第六章 落荒而逃、第五节 土匪

第六章 落荒而逃、第五节 土匪

    孔家寨的营区一下子炸开了锅。所有的女人和孩子都在没命地哭叫着,所有的男人都在大声吼叫奔跑着。

    “别跑!”孔定边气喘吁吁大声喊叫着,“我们自己就是土匪,怕个屁!”

    “大帅!”又有几个探子浑身尘土地滚倒在孔定边脚下,“是周四家,还有十八两的人!大概有4、500号!全都是快枪!******!”

    “拉警报!准备战斗!”孔定边中气十足大喝一声。临危不乱,指挥若定。那位百战百胜的“孔大帅”在他的身上奇迹般地复活了。营区里立刻响起了震天的锣声,老弱妇孺全都训练有素地集中起来,男人们手持武器,按照“军委会”的指令飞快地抢占阵地。他们毕竟是跟随了敬爱的孔大帅整整六年,在他的手下打了无数的胜仗。

    “把大车集中起来!排成纵队!“孔定边飞快地对着身边的军委会的助手口授着命令,一边掏出那只宝贝望远镜向远方望去——黑沉的夜色中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

    艾利逊少校灰头土脸跑来了,他的双手还是被紧紧绑着。

    “大帅!”少校焦急地大喊,“我们必须构筑环形防御阵地!”

    “什么?”

    “环形阵地!”少校简直是咆哮起来,“这里不是你的山寨!我们是在平原上!这里无险可守!”

    “哪又如何?”

    “你的大车!你的大车就是天险!”

    只在一瞬间,孔定边便理解了艾利逊少校的全部意思。他立即命令把最坚固的大车全部拉出来,围绕营区排列了一个直径200米的、巨大的圆环;大车之间的空隙用粮包和包裹作为填充,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坚固的环形防御阵地。老弱妇孺和全部辎重集中在圆环的核心,并用其余的车辆密密地围绕,作为第二层的内圈防御;精壮的汉子们扛着枪,占据了圆环的每一台大车、每辆大车的顶棚和车厢,长长的枪管从四面八方伸出,活脱脱一只巨大的火力刺猬;在圆环的外围,东西南北四个重要的方向,“红安”纵队的老兵们用最快的速度开掘出几条浅浅的战壕,作为包围圈外、彼此能够呼应形成交叉侧射的火力支撑点。

    营区旁边几个其他村庄的宿营地早就乱成了一锅粥,人们扶老携幼涌入孔定边的环形阵地,祈求这位仁慈的孔大帅能够放开一道口子,救他们一命。

    “大帅,放不放?”几名汉子着急地大喊着。那些外乡人开始不要命地冲击着大帅的防线,连怀抱着吃奶婴儿的女人也红着眼猛烈撕咬着孔定边手下大兵们的手,用最凄厉的声音哭嚎着:“天杀的啊!你不让我们活,谁都别想活!”“孔大帅,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吧……”

    “放进来!”孔定边的脸都变得扭曲了。

    滚雷一般的马蹄声开始在外围响起,隐约的火光中,能看到大批马队在来回奔跑。很明显,凤山境内最有势力的两股土匪——周四家和十八两家合流了。毋庸置疑,这些土匪曾经被孔定边痛击过,他们现在岂能放弃这大好的机会,对孔定边的人马痛下杀手,痛快淋漓地报这一箭之仇呢?况且,孔定边现在又不是高居在他那似乎永远攻不破的、坚固的孔家寨中,手中也并没有一度让他们闻风丧胆的大炮,而是和疲弱的百姓一样,在广袤的大平原上挣扎着前行;更何况他还带着大量行动困难、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呢!如此一块大肥rou,此时不下嘴,更待何时呢?

    营区周边的外乡人惊慌失措地嚎哭着,如同洪水一般涌入巨大的环形阵地,瞬间就把大车中央的空地填满了。孔定边的手下不得不用力挥舞着刀枪,一边维持着阵地内的秩序,安排着大哭小叫的老弱妇孺们进行隐蔽,一边驱赶着那些吓得瑟瑟发抖的男人上到防御圈的第一线。

    “没用的东西!就知道哭!站起来,站起来!”孔家寨的兵丁们大声呼喊着,“像男人一样站起来,跟我们一块去战斗,保护我们的老婆孩子!瞧你们那没出息的**样儿!”

    那些外乡的男人们大口吞下孔定边准备的烈酒,手握着孔定边提供的长矛弓箭,身后有孔定边纪律严明的部队作为后盾,胆色壮了不少。在大小头目们卖力的鼓噪之下,一个个便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嗷嗷叫着冲出了营区,飞快地填补上外围防御的各种空隙,试图用血rou之躯抵挡土匪们第一波凶狠的冲击!

    周四家和十八两的土匪们当然知道孔定边的厉害,也非常忌惮大帅的小伙子们手中那杆犀利的快枪。因此,咆哮而来的马队只是在营区的外围打着转转,并不敢直接发动冲击。土匪们朝天鸣着枪,嘴里像狼一般呜呜叫着,刻意制造恐怖气氛;点着的火把雨点般飞了过来,营区外围那些外乡人的宿营地很快就烈火熊熊了,还没有来得及撤退的老弱病残惨叫着从一个个着火的帐篷中跑出,很快就被纵马飞驰的土匪们像抓小鸡般掳掠而去。爆豆般的枪声、惊恐的惨叫声,以及土匪们粗野的呵斥和笑声,组成了令人胆寒的恐怖交响曲,冲击着营区内每一个人的耳膜,打击着每一个人紧张到快要绷断的神经。

    “孔定边!孔定边!”外面的土匪们渐渐聚拢到了一起大声呼喊着,上百支火把照得那里亮如白昼,映照出黑压压的数百名人头,以及密如丛林般武器的寒光。

    “孔定边,你也有今天!哈哈哈!”一个粗豪的声音响了起来,“孔定边,你完蛋了!快快滚出来受死!”

    “快滚出来,滚出来!”“学狗,学狗!从里面爬出来!我们大帅饶你不死!”“哈哈,嘿嘿……”

    一群被掳掠的平头百姓被粗暴地推到了火把的光亮下,被迫向营区内喊话。

    “小四儿呀,快出来吧!大爷说只要离开孔定边,饶我们全家不死!……”“爸爸,爸爸!我是毛毛!呜呜呜……你快出来吧……”“徐万久!徐万久!我是你三叔呀!你出来,出来呀!你老母也在这儿呢!……”百姓们凄惶的哭声夹杂着悲切的呼叫,听起来真叫人肝肠寸断。

    “里面的人听着!我只要孔定边,还有他的军委会的20条人命!别的人,趁早快出来,不要为孔定边卖命!”那个粗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犯不着!我们确保你们的安全!谁能献上孔定边的狗头,重赏!黄金100两!”很快,就有几个小喽啰抬着小桌子站到了火把的亮光下,桌上的黄白之物亮晶晶的晃人眼睛。

    孔定边的营区内sao动起来。军官们不得不大声地呵斥,警惕地注视着营区内随时可能出现的叛乱的苗头;士兵们也纷纷拉动着枪栓,恐吓着营区中央的普通百姓,特别是那一大群刚刚涌进来的蓬头垢面的难民们。孔定边下令把那挺最宝贵的机枪抬了出来,安置在一台大车的车厢上——四周堆积了高高的粮包,形成一个良好的、360度射界的机枪掩体。不到最后关头,这只宝贝疙瘩是不会轻易动用的,毕竟孔大帅总共只有1000发机枪子弹,每发子弹都是无比珍贵的。

    “你们再不出来,我这可就开杀戒了啊!”眼见对面的营区半天没有动静,土匪们变得焦躁起来,“我们再给你们五分钟时间,赶紧出来!我们只要孔定边,还有他的军委会的20条人命!我们说话算数!”

    那群倒霉的百姓被踢打着跪成一片,哭声震天。“里面的父老们,我们可是有言在先!再不出来,你们的亲人可就没命了!……”

    营区里同样哭成一团。难民们一片片跪下,哭着哀求孔定边能够放他们出去,去和包围圈外那些可怜的亲人们团聚。所有的士兵们都满头大汗跑来跑去维持着秩序,拼命弹压着此起彼伏叛乱的冲动。几个军委会的汉子脸色发白,围拢在孔定边身边,死死盯着他。

    “大帅!怎么办?这些人要不要放?”

    “不能放!口子一开,人全散了!你不能摇动军心!”

    “对,不能放!他们也会把我们的人冲垮!那样我们就完了!”

    ……

    “战斗到底!谁敢跑出去,杀无赦!”孔定边咬牙切齿地说,他的双眼已经变得血红。浑身不住地颤抖着。

    “啪!”一声脆响,火把下一名抬着黄金的小喽啰被营区内的火力打倒了,这就是对土匪们最好的回答。对峙半天,等来的是这个结果,周四家和十八两的土匪怒了。

    在震天的哭声和惨叫声中,那群跪在地上的可怜妇孺全都被土匪们用大刀片子干脆利落地解决了,血rou横飞,血流成河。紧接着,狂怒的土匪们吹起了冲锋号,几百号人马一拥而上,从东、北两个方向向营区发起了凶猛的冲击!

    砰砰砰……土匪的快枪率先开火了。他们手中可都是货真价实的步枪,热辣辣的子弹发出尖锐的嘶叫,在200米,300米,甚至400米外都能精确地击中营区内的目标。很快,在营区最外围的几个火力支撑点内产生了大量的伤亡。那些外乡的男人们在第一轮齐射中便从隐蔽的战壕中纷纷站起身,狂喊乱叫着惊慌失措地掉头就跑,成了土匪们最好的靶子。密集如蝗虫一般横飞的小小铅丸无情地撕扯着每一个鲜活的rou体,然后在纷飞的血雾和凄惨的呼号声中倒下。孔定边“红安”纵队的老兵们在暴雨般的子弹中拼命地压低身姿,躲避这些空气中嘶嘶乱窜的死神——他们的手中大都是简陋的火枪,有效射程只有可怜的5、60米。

    土匪的马队瞬间便冲到了营区的外围。他们毫无战法,数百号人马只是简单分成了两个大队,从两个方向冲着大车组成的环形阵地蛮勇地冲击。随着一阵爆竹般的脆响,孔定边的兵们也开火了。火药枪枪发射的是霰弹,虽然射程近、精度差,但是在近距离内其火力的凶猛可以让任何敌人闻风丧胆。土匪的马队立即就像迎面猛烈地撞上了一堵墙那般,在震天的嘶吼和叫骂声中,马匹和人疯狂地、大批地倒下。

    “冲啊!杀啊!……”后续的土匪还在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每个人都抽出了雪亮的马刀,见人就砍。环形阵地内的兵们也开火了,更有许多人跳出大车阵,和那些冲进来的土匪决一死战。双方的人马混乱地搅在了一起——他们用最粗野的语言、最暴烈的嗓门激烈地怒骂着,他们用长短枪激烈地对射;他们抡起枪杆彼此猛烈地砸下去;他们抽出马刀、匕首互相砍刺。火光中,尘土飞扬、血rou横飞。所有人都明白,他们彼此之间在过去的数年中已经结下了血海深仇,今晚的斗争只能是你死我活、极度血腥的。

    营区的中央已经有部分地方烧起来了,火光冲天。密密麻麻的老弱妇孺挤在一起、抱成一团,凄惨地哭叫着。流弹不时打在大车上、粮包上,到处都激起了呛人的烟尘、纷飞的木屑。所有的男人都冲上了第一线,抄起了手边一切够得着的武器,疯狂地怒吼着,用血rou之躯同土匪的强悍马队进行殊死对抗。在弥漫的烟尘中,喝骂声、惨叫声、哭声、枪声响彻云霄。

    孔定边率领着他最精锐的小伙子们,屹立在阵地西侧的几辆大车之后。那里,外围的火力支撑点已经拼光了,杀红眼的土匪们不顾人命的消耗,朝着环形阵地这块最薄弱的环节连续发动了三次冲锋,几乎就要形成突破,最终还是被孔大帅顶住了。孔定边浑身是泥土与汗水,面目狰狞,双目血红,青筋暴起,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着——高强度的杀戮与血腥场面的刺激让他浑身虚脱,就要倒下了。

    “大帅!大帅!”一阵嘶吼声从身后传来。孔定边转身一看,原来是艾利逊少校被几个随从押着连滚带爬地跑过来了。少校身上的衣服全都被撕烂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显然是刚刚受到了猛烈的殴打。

    “孔定边!”少校的脸也变得狰狞扭曲,他高高举起了双手——那双手还被麻绳结结实实捆绑着,“孔定边!我要求你给我松绑!我要像战士那样去战斗!”

    “你要干什么?”孔定边眼睛几乎滴出了血,大喝一声。

    “我要战斗!”少校顽强地昂着头,和孔大帅对视着。

    “给他枪!最好的那把自动步枪给他!”孔定边回过头大声下达了命令。

    孔家寨总共有两支精心保存的自动步枪,其中一支用最快的速度交到了艾利逊少校的手上。他也没有多废话,只是要求一个机灵的小伙子带着满满一提包弹匣,时刻跟紧他,便提着枪转身消失在烟火之中了。

    阵地外的枪声和呼喊声骤然大了起来。土匪们在刚才那场精疲力尽的厮杀中同样伤亡惨重。现在他们稍稍喘息,重新聚拢了队伍,准备从营区的西侧发动新一轮冲锋。少校带着他的小伙子像猴子一般跳上一个又一个大车的顶棚,朝着数百米外的敌人进行精确的射击。他借着暗夜中忽闪的火光冷静地进行瞄准,快速扣动着扳机。土匪们在集结的过程中就纷纷倒地,他们完全搞不明白,是谁,用什么手段,在如此之远的距离上就能把他们打倒。很快,土匪的队伍混乱起来,有不少喽啰们掉头就跑,那些头目们不得把他们重新驱赶回来,愤怒的叫骂和鞭子的抽打声在营区内都清晰可闻。

    “把机枪架起来!”孔定边豪迈地大声喊道。他预感到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必须让寨子里的这台古老的宝贝疙瘩在可能到来的巨大毁灭前见见荤腥。

    “不行,大帅!”少校在远方焦急地喊道,“我们的子弹有限!前面还用得着!相信我大帅,我能顶住……这些人,能不能让我指挥?”他指了指阵地上那些苦战的兵丁们。

    孔定边犹豫了一小会儿,大声喊道:“好,交给你了!”

    少校充分运用他丰富的军事经验,把阵地内残余的兵力快速做了分配。

    “记住!听我的命令开火!每个火枪的火力点要分三组,轮流替补。把他们放到100米之内才能打!步枪兵要用点射!瞄准他们的下半身打……”

    营地的外围在土匪们持续的冲撞下已经完全放弃,那些壕沟内的外乡人基本上全部牺牲了;堆积在一起的一圈大车成了营地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防线。营地内所有的粮包全都密密匝匝填满了大车之间的空隙,所有能活动的男人手持武器都涌上了第一线。火光的照耀下,营地内残存的汉子们瞪大眼睛盯着少校。他们满脸油汗浑身肮脏,手中的长矛折了尖、砍刀卷了刃,火枪guntang的枪管冒着青烟;高强度的战斗、近在咫尺的巨大伤亡,旺盛的肾上腺激素分泌让他们一个个双目血红气喘如牛。那些可怜的妇孺们瑟缩在营地中央那层小小的圆圈中,和辎重家什挤在一起,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孔大帅是决不允许妇孺凄惨的哭叫声扰乱军心的。所有人都明白,最后的时刻已经到来了。

    砰砰的枪声再度密集地响了起来。残余的土匪们嗷嗷叫着策马飞驰,对着营地发起了最后的冲锋。子弹打在大车的车体上,激起了大片大片纷飞的木屑,不停地有大车在密集的射击中被凿成碎片,稀里哗啦地垮掉。

    “听我的指令……开火!”少校大声喊叫着,他的声音由于紧张和恐惧都有些变调了。

    在震耳欲聋的火枪声中,孔定边的火枪手们完成了第一次有组织的齐射。火力在少校的指挥下,第一次发挥了难以想象的巨大威力,瞬间就打倒了土匪的马队将近一半的力量。

    但是,骑兵们全速前进的动能和冲击力是非常恐怖的。残余的马队完全不顾伤亡,用最疯狂的决死勇气大车阵瞬间被冲开了一个破口,马队如同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营地内所有的男人都堵了上去,在缺口处和土匪们混战成一团。枪声、怒吼声、惨叫声,刀剑砍在人身上的rou声密集地混杂在一起。所有的人在这场血腥的盛宴中都变成了嗜血的野兽,肆无忌惮地纵容着最暴烈、最残酷、最黑暗的杀戮天性,把手中的、身边的一切杀人工具将对方撕碎。

    少校敏捷地再次跳上了大车的顶棚,在纷飞的血rou和火枪的浓烟中跳跃着,疯狂地捕捉着人群中的敌人猛烈开火。他的那个小随从寸步不离地跟着。每当少校的自动步枪打光了子弹,空弹匣掉下的瞬间,他都能飞快地递上一个填满子弹的新弹匣,确保少校火力的连续性。冲进营地疯狂砍杀的土匪们很快发现了大车顶棚上那个不断打冷枪的小小的身影,立刻就有几十只步枪的枪管向着少校藏身的地方倾泻出愤怒的子弹。少校很快就跳下大车不见了。

    最核心的一台大车的顶棚上,那挺宝贵的机枪早已架起。机枪手紧紧握住把手,满脸都是汗。

    “大帅!……”几个小伙子求援般看着孔定边。

    孔定边双目血红,盯着眼前混乱的战斗、巨大的牺牲。如果到了最后关头,他将毫不犹豫下达命令,用身边这挺机枪暴雨般的子弹终结所有人的生命,敌人的和自己人的。

    就在此时,土匪马队的身后突然涌动起巨大的sao乱。在营地的外围,一阵密集的枪声猛然响起,营地内的混战的土匪们都忙不迭调转马头,拼命想再度从那个破口冲出去。只见熊熊的火光之间,十几匹快马如同黑色的幽灵,在乱糟糟的土匪马队中飞快地穿来穿去。十几把翻飞的马刀在火光照耀下反射着晶亮的光,在人群中劈开一条条血rou走廊。

    “那是谁?”已经打红眼的孔定边欣喜地大声喊叫起来。

    “探子!是我们的探子!探子回来了!”不远处,一名小伙子努力挥舞着一面红旗,站在大车顶上跳着脚大声叫着。他的一只胳膊已经被打掉,胡乱裹着绷带,污血早已把绷带染成了黑色。

    “探子回来了!白雪寒回来了!”这消息如同野火一般瞬间把营区烧遍。疲惫不堪的士兵们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打起最后的精神,嗷嗷叫着从营区内的大车里面、粮包后面,从一切可以隐蔽的地方跳了出来,向着土匪的马队发起了最后的反冲击!

    “冲啊!杀啊!”这下子,轮到孔定边人马的怒吼声响彻云霄了。连一直隐藏在大车的残骸与粮包之下、惊慌失措、哆哆嗦嗦、啼哭惨叫的妇孺们也都抄起了长矛木棒,奋不顾身地追随汉子们一起发动了勇猛的冲锋。人与马匹混乱地参杂在一起,不断高头大马嘶叫着惊恐地扬起前蹄,不断有土匪从马背上生生拽了下来,rou体之间沉闷的撞击声、刀剑砍杀清脆的金属声、怒骂与惨叫声、火枪开火时暴烈的砰砰声全都乱糟糟混在一起,挟裹着冲天的烟尘与火光,把直径200米的圆形大车阵变成了惨烈的修罗地狱。

    孔定边的人马最后的搏命一战最终压倒了土匪。很快,他们的阵线开始全面崩溃,残余的马队不顾一切地冲出营区男女老幼的拼命剿杀,朝着东方落荒而逃。

    几乎是在瞬间,喧嚣了大半夜的营区安静了下来。血腥的厮杀似乎是刚刚发生的可怕的梦魇,到处都是一片死寂。一堆堆的烈火还在熊熊燃烧着,大车的残骸在火苗的吞噬下发出响亮的劈啪声。地面上布满了尸体,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呛人的硝烟味冲击着人们的鼻腔。虚脱的人们三五成群地站了起来,如同幽灵一般沉默着四处走动,翻动着横七竖八躺满的尸体,翻检着敌人身上可用的一切小物件。压抑的哭声、咳嗽声、呻吟声、窃窃私语声低沉围绕,交织成鬼魅般的混响,萦绕在营地的上空。

    孔定边提着枪,带着贴身的卫兵,慢慢行走在尸体与残骸之间。孔家寨的损失是巨大的。几乎全部的大车已经被摧毁,几乎所有的粮包和辎重都被破坏掉了;健壮的男丁损失了至少三分之一,这还不包括营地中央那群可怜的老弱妇孺所遭受的惨重伤亡。至于开战前夕匆匆涌进来的大批外乡人,已经全部损失殆尽。

    孔定边剧烈喘息着,双腿发软,喉咙发干。他被这从未遭受过的巨大的损失吓坏了。他突然明白,以往他所取得的巨大胜利,是因为有着坚固的孔家寨作为依托;而现在,他的人一旦被驱赶到了无依无靠的大平原上,同一群羸弱的待宰羊羔之间没有本质的区别。大群大群的老弱妇孺从残骸之间爬出,嚎哭着抓住孔定边的胳膊、抱住他的腿,向他无比凄惨地哭诉着刚才这场惨烈的战斗中丧生的亲人,一时之间原本一片死寂的营区顿时大放悲声,人们把压抑、紧张、痛苦的情绪全都转化成悲伤的泪水,痛痛快快发泄出来。孔定边鼻子一酸,也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大帅!大帅!”一名双眼哭得通红的小伙子跑了过来,哭哭啼啼地说,“那个少校找到了!”

    “少校?”

    “就是你的那个蓝海人的俘虏呀!”

    孔定边一个激灵,赶紧擦了擦鼻涕眼泪,快步走了过去。

    艾利逊少校浑身是血躺在地上的担架里。他再也没有大体育场空降突击作战之时的那种幸运了。一发子弹打穿了他的左胳膊,另一发子弹从他的大腿穿了过去,还好,他的躯干还没有受到致命的创伤。慌乱之中扎好的绷带早已被鲜血染透,少校开始发起了高烧,在昏迷中语无伦次地讲着胡话。几个女人啼哭着,一遍遍用浸透了冷水的毛巾擦拭着他的额头。

    “给他喝水!我们的医生呢!”孔定边的眼珠都快瞪出来了,厉声问道。

    “我,我在……”一个女人畏畏缩缩回答道。

    “他怎么样?会不会死?”孔定边粗野地咆哮着。

    “没事,大帅,没事,他血流的厉害,但是不碍事……子弹都穿过去了,没有留在体内……也没有伤到大动脉……只要修养,能很快就好……”女人哆嗦得更厉害了,她从没见过一向和蔼可亲的孔大帅竟然变得如此狰狞。

    “好,这个人,一定要救活,养好!他对我们孔家寨有恩!”孔定边回过头大声喊道,“等这个人醒过来,告诉他,他是我们的自己人了!”

    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

    火苗的热气蒸腾中,一小队人慢慢走了过来。领头的正是白雪寒。多亏了她带着探路的十几号人马及时返回,从后方给予土匪们突然而猛烈的打击,才能最终一举扭转危急的形势。孔定边矜持地走上前去,眼含热泪望着这位满身尘土和血污的姑娘,抽噎两声,竟然扑上去把她抱住,像小孩子一样将脑袋伏在姑娘的肩头,痛哭起来。白雪寒也哭了起来,像一位母亲一般轻轻拍打着孔定边的后背,小声安慰着他。

    哭了一小会儿,孔定边尴尬地抬起头。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他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孩子抱怨起来。

    “大帅,我们不是约定好的嘛,每天联络一次。”白雪寒急忙解释,“不过我们看到后面起了大火,就觉得不对劲儿,赶忙跑回来,幸亏,幸亏……”她的脸由于后怕变得惨白。

    “好了,这次应该安全了。”

    “大帅,我们的人……”白雪寒又痛哭起来。

    “唉……”

    “大帅,我是怕……”白雪寒嗫嚅着说,“正是因为我的坚持,我们才离开了寨子,才遭此大难……”她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不关你的事!”孔定边暴躁地说,“转移,是我的决定,我对今天的损失负责!”他大声喊起来,以便让全营区的人都能听见,“所有剩下的军委会的人,都来这里开会!布置好警戒!”

    “大帅,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白雪寒小心翼翼地问。

    “前进。我的意志绝不会动摇,前进!”孔定边咬牙切齿地说。

    “去哪里?”

    “十一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