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章州、第三节 四叶草计划

    孔定边一行人又乘坐着那辆雪白的马车回到了山上的大别墅。紧接着，东海公司负责“四叶草”计划的总负责人，蓝星共和国武装力量的少校军官燕妮，带着那份厚厚的计划住了进来。

    孔定边和他的战友们照例开起了心爱的会议，讨论起这个不同寻常的“四叶草”计划来。

    燕妮的出现，让龙潭来的客人们都感到很不习惯。她是一个人高马大的白种女人，早在千年之前，她的同类们便被一些不怀好意的好事之徒起了“龙骑兵”的难听绰号——形容其体型的健壮与性格的粗野。当燕妮如同她的顶头上司弗里茨一般，大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趟，美滋滋地抽起了粗大的雪茄时，除了少校之外的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女人本应像白雪寒这样小巧精致，或者像那位下落不明的明月副主席般精明冷艳；像男人一样抽烟喝酒粗着嗓门说话，这算是怎么回事！

    “好了，我们西方的女人，和你们东方女人不一样，别用那种目光盯着我，”燕妮很快感受到了众人的不屑，有些自嘲地说，“无非是喝点酒，抽支烟么！诸位，难道你们的注意力，不应该集中到计划上来么？”

    孔定边的脸有些红了，怏怏地说，“燕妮少校，那么请您介绍一下您的计划。”

    “我们的计划。”燕妮正色道。

    “对，我们的计划。”少校笑眯眯地看着燕妮说。

    ……

    “四叶草”计划，如同乌萨人的性格（至少是孔定边接触的那部分乌萨人）一样，简单、爽快，直截了当。没有深远的谋略，没有复杂的心机，整体上看，是一种依靠蛮力的推进达到目的的计划。

    计划的核心在于交通工具。当燕妮拿出一个小小的、精致的地球仪的时候，孔定边欣喜地睁大了眼睛——尽管他无数次从古老的文献中想象着地球的模样，但是能够亲眼看到他所生活的世界的全貌，还是第一次。

    “从章州到埃及的国王谷，直线距离8500公里。当然，我们必须绕路，走海上，”燕妮少校的手指指点着地球仪，“因为陆地上有许多未知的风险，尤其是这里，”她指着一块凸出的三角地，“曾经的南亚次大陆，据说已经进行了千年的惨烈战争了。”

    “我们只能走海路，坐船，那么就得从这里绕，”燕妮又指着东南亚那条曾经举世闻名的海峡，“这里现在是海盗的老巢。不过，我们有护航的舰队。”她轻蔑地笑了笑，露出了一口被烟草熏得焦黄的大牙，“只要能够避开蓝海的海上力量。毕竟他们是海上的霸主。”她意味深长地看着少校。

    “别那么看着我。”少校浑身不自在起来。众人都笑了。

    “经过了海峡，我们将进入印度洋，直接到达蓬特上岸。请记住，横穿大洋的过程中，我们没有任何补给。这样远的旅途，我也是头一次遇见。”燕妮严肃地说，“这样算下来，我们的总里程将超过12000公里。运气好的话，我们用不了四个月就可以到达。”

    “四个月……”孔定边皱着眉头盯住地球仪，沉吟起来。

    “我们的旅途不会太漫长。因为绕过这个海峡，我们将进入一望无际的大洋，”燕妮喷着烟雾，指着地球仪上那一大片蓝色，“这里有强劲的南赤道暖流，以及东南信风带。在洋流和信风的推动下，我们的速度相当快。”

    “信风……洋流……你的意思是，帆船？”少校惊讶地看着燕妮。

    “有什么问题吗？”燕妮莫名其妙地看着少校。

    “飞艇呢？你们不是有很厉害的飞艇吗？还有飞机！”孔定边有些激动了，“如果我们从天上飞过去，不是更快、更方便么？”

    “飞过去？嗤！”燕妮轻蔑地笑了笑，“据我所知，世界上最好的飞艇，能够飞行的最长距离不过2000公里，这还是在顺风的情况下，而且地面上需要有完善的基地群作为保障。我的孔主席，”她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这一路上，我们没有任何保障，没有任何支援，也没有任何接应，尤其是绕过这个海峡之后，”她又指了指那条著名的海峡，“我们的护航舰队不得不折返，我们将单船独自进入大洋。”

    孔定边和少校的眼睛都睁大了。他们这才认识到此次出行的巨大危险和旅途的险恶。一想到深渊一般的大洋和山一般的滔天恶浪，而茫茫大海之中将只有他们一艘小船在没命地挣扎，少校浑身上下竟然起了不少鸡皮疙瘩——毕竟他是出身于以海洋为根基并在海洋上建立了霸业的大帝国。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少校，”燕妮目光灼灼地盯着少校，不知怎么的，他总感觉到这个人高马大的白种女人对他自己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戒备之心，“一路上，我们可能会有很多次机会碰到您的国家的人，尤其是在海峡那里，有蓝海帝国的一个大基地。我们必须绕开。当然，绕路的代价就是，我们不得不从海盗的巢xue横穿过去。据我所知，那里有地球上第三大的海盗与黑帮。”

    “我请您注意，我现在是龙潭的人。如果我们今后在一起超过半年以上，我想相互之间的信任是绝对需要的。”少校正色道。

    “那就好。我相信艾利逊少校的忠诚已经在龙潭经受住了考验。”燕妮淡淡地说，“基本情况就是这样……”

    “蓬特在哪里？”一直沉默不语的白雪寒突然问道。

    “你注意到了这点，你很机灵，”燕妮赞许地夸赞道，“在这里。”她指向了那块大陆东北方向的一个小小的犄角，“蓬特是一个古老的名字，在历史上也曾经建立过一个叫做索马里的国家。当然现在那里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

    “蓬特……努比亚……”白雪寒出神地盯着地球仪，喃喃自语。

    燕妮少校有些诧异地看着姑娘，啧啧称奇：“这你都知道？努比亚，同样是一个古老的名字。”

    早在数千年前那辉煌灿烂的古埃及文明时期，努比亚的字眼就一次次出现在古王国的石碑上、金字塔文中、纸莎草文献之中了。那里可能曾经建立过一个不亚于古埃及文明的神秘的黑人帝国，但是有关它的一切已经淹没在历史长河之中。人们只能通过古埃及人的转述影影绰绰触摸到一点那个文明的蜘丝马迹。在机器时代的前期以及机器时代，那片土地和整个马格里布非洲一样，统统淹没在阿拉伯文明的汪洋大海之中。在随之而来的大崩溃的可怕战乱中，已经被遗忘了很久的非洲大陆竟然成了强国角力的主战场之一，滔天的战火把那里仅存的一点文明成果打得粉碎，整块大陆迅速退回到蛮荒时期。据说，就在努比亚这个地方，万里之遥的汉帝国的先辈们曾经扶植起了一个强大的黑人国家，全盛时期竟然把势力延伸到了上下埃及之地，再次重现了古埃及“努比亚王朝”的辉煌。当然，那些都是数百年前的事情了。

    “也许，L仓库就是在那个时期建立的，或者更早。”燕妮叹了一口气。

    少校、孔定边与白雪寒都静静地看着燕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尤其是孔定边，简直是有些目瞪口呆——不论是凤山崩溃，还是龙潭的毁灭，同那块大陆上波澜壮阔的史诗比起来，屁都不是！

    “能……再讲讲努比亚的故事吗？”孔定边吭哧吭哧地说。燕妮被他笨拙的模样逗笑了。

    “我也只知道这些，因为我们和那里失去联络很久很久了，我刚才说的，都是传说而已。”燕妮轻轻地说，似乎她自己也被那片神秘的大陆打动了，“那里对我们来说，是完全封闭的黑暗世界。”

    “在蓬特上岸之后，我们如何行动？”白雪寒冷静地问。

    燕妮翻找半天，又掏出一张巨大的地图，“这是整个埃及，以及努比亚的地图。当然，全都是机器时代绘制的，它们也有数百年历史了，并不符合现在的情况，但是可以给我们做参考，因为国王谷是跑不掉的。”她被自己的俏皮话逗得再次笑了起来，不过她的听众们可都没笑。

    “我们的目的地，在这里！”燕妮的手指定定地戳在了地图的某点之上。所有人的脑袋都探了过去，一言不发地盯着那个小点。那张地图的文字全是洋文，孔定边一个也不认识。

    “这里，是伟大的尼罗河，毫无疑问，她是大自然给予人类的馈赠……瞧，第二瀑布，第一瀑布，阿斯旺高坝。当年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巨大水电站，也是最早毁灭的人类工程奇迹之一……”燕妮很体贴地向他们滔滔不绝地讲解着，“我们顺流而下，看哪，尼罗河在这里拐了一个大弯！底比斯古城，卢克索神庙，还有伟大的卡纳克神庙！国王谷就在附近……”

    所有人的呼吸都紧张起来，盯着地图上那一大片沙黄色之间的一条弯弯的蓝色细流，努力想象着数千年前那个令人惊叹的古老文明。

    “再顺流而下，我们看这里，阿玛尔纳。据说一个古怪的法老埃赫那吞在这里建设了一个神秘的新都城，进行了著名的反对阿蒙神的改革……”燕妮说得唾沫横飞，“瞧，我们到了上下埃及的分界线，阿蒙—拉神的所在，古老的都城孟菲斯。再往下，就是一望无际的大三角洲了！看这里，开罗，就是古老的太阳城赫里奥波里斯……那里有著名的大金字塔！就在它的西南方向，是著名的法尤姆盆地……啊，我还忘记说了，看看西部的大沙漠中有什么？无数的泉眼，滋养出神奇的锡瓦绿洲！锡瓦绿洲你们知道吗？”燕妮的眼中放出了狂热的光芒，“亚历山大大帝曾经在那里获得了梦寐以求的神谕！是的，梦寐以求！当然了，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壮丽的亚历山大城，地中海优雅的女皇！……”

    健壮的燕妮少校越说越有劲，她仿佛不是在向众人进行“四叶草”计划的讲解与阐述，而是在进行一次古老文明的历史教育，一次令人欣喜的地图旅行。

    几位听众面面相觑。

    “啊，对不起，”燕妮发现自己已经离题万里，不好意思地抹抹嘴，“我们还是说四叶草计划吧。”

    “你很喜欢那个国家，很喜欢那个逝去的伟大文明，对吗？”白雪寒轻轻地问。

    “是的，我热爱它，”燕妮似乎发现了知音，目光灼灼盯着白雪寒，“真是难以想象，在公元前五千年，那里就能出现如此发达的文明。那个时候，我们的祖先们还在丛林中摘野果子吃呢。真的，我的朋友们，”她兴奋地说，“是我主动要求加入到这个计划中的。能够亲自踏上埃及的土地，亲眼目睹那个伟大的文明奇迹，是我一辈子的梦想！”

    “可是，那一切都消失了。我们曾经拥有的一切，也都消失了。”白雪寒伤感地说。

    “逝去的东西当然令人怀念，毕竟它曾经是我们的先辈们创造的伟大奇迹，是我们的共同财富，”少校似乎觉得有些不耐烦了，“从地图上看，蓬特距离埃及还有相当遥远的距离，为什么不从这里上岸？”他指着海岸线上的一点，“从这里上岸，直接就是卢克索地区，距离应该不超过150公里。”

    燕妮很快就给出了答案：“要经过红海，我的少校。那里是海盗最猖獗的地方。我所说的世界第一的海盗集团，就在那里。”

    少校若有所思。

    “上岸之后，只是，嗯，用你们国家的成语来讲，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岸上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一切都要靠我们自己，”燕妮很快又重新进入了状态，“我们必须到达卢克索，进入国王谷，找到L仓库。然后，获得我们想要的东西，再平安返回，就这么简单。当然，这其中的过程，我敢99%地断定，比我们大海之上的航行，困难1000倍！”

    房间内一时鸦雀无声。

    “我们也许不能活着回来，也许我们在茫茫大海之中就死了。对我来说无所谓。当然，你们是东海公司的雇员，弗里茨也说过，你们可以不参加。不过我觉得，加入到这样一个伟大的冒险之中，比困死在这片土地上自生自灭强得多。更何况，这次冒险的背后，还有一个更加巨大和富有想象力的伟大工程，”燕妮平静地说，“我们蓝星共和国为了这次冒险，将不惜一切代价。我们将动用乌萨最好、最大、最快、装备最齐全的吉塞拉号巡洋舰来完成此次任务。此外，还会有10艘船只组成的舰队为我们提供护航。而且，50名最好的小伙子随船和我们一起行动。”

    “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你们还有四天的时间。我建议诸位好好讨论一下此次行动计划，当然，从现在起，整个章州将为你们开放。我们欢迎你们到处走走看看，欣赏一下美丽的章州风光，我敢保证，它的热情好客不亚于你们的龙潭，”燕妮自顾自地说着，整个房间里都回荡着她奇怪的、略带沙哑的女声，“当然，时间不多了，我建议诸位逛一逛章州港。那里有巨大的港口，有热闹的街市，还有整个东方数一数二的大市场，希望各位能够有所斩获！”

    “我加入！”白雪寒坚定地说。

    “我们也……”少校和孔定边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正准备发表意见，门悄悄开了。

    一名丰满圆润的漂亮女子身穿肥大的白色袍子，托着一个茶盘走了进来，上面摆放着点心和茶水，正是孔定边从龙潭带过来的那个女人。她一进门便被屋内浓烈的烟气呛得咳嗽不止，见众人的目光都向她扫来，脸一下子红了，轻轻把茶盘放在桌子上，羞怯的搓着衣角，用蚊子般细小的声音蹑嚅道：“门口的卫兵让我送茶水进来……”

    “可不可以，”孔定边无声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把这个女人也带上？”

    “可以，随您的便。”燕妮少校冷冷地说。

    少校与白雪寒无限蔑视地看着这位脸红脖子粗的前主席孔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