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克拉地峡、第十四节 空中力量
当人们站在一个狭长幽深的洞窟之中时，他们全被深深震撼了——那种震撼的感觉，比他们刚刚坐着列车穿行在庞大的地下城市之时还要强烈得多！ 一个巨大的、狭长的半圆形洞窟向前方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灯火通明。光洁的水泥地面竟然能够照见人影，反射着头顶上如同繁星一般的灯光，形成了一种如梦如幻的美妙“仙境”。 一排金属色的巨大飞机静静地排列在洞窟地面上，同样延伸到无限远的地方。那些飞机，同他们在凤山、在龙潭的上空见到的那些简陋的、用铁皮和布匆匆制作出来的、嗡嗡作响的、拖着长长的黑烟的小飞机是完全不同的。它们是那样的高大，那样的威严，那样的银光闪闪，仿佛洞窟中沉默而又强有力的巨人，静静地看着这群闯入的不速之客。 戚主任兴致勃勃走在众人前面，滔滔不绝地介绍着那些克拉人引以为傲的宝贝。 “这些飞机，至少有800年的历史了！诸位千万不要小看他们，在我们的精心保养下，它们依旧保持了令人恐惧的战斗力。瞧那些巨大的进气口……瞧它们无比强有力的心脏！喷气式发动机！他们拥有的是喷气式发动机！一旦启动起来，它们能产生十几吨的推力！你们能想象吗，十几吨的推力！它们的咆哮声将惊天动地，推动这些大家伙飞到800公里的速度！令人惊叹吧！相比之下，那些飞艇，以及飞艇上寄生的可怜小飞机，算得了什么呢！” “这些都是轰炸机……我们的先辈们称呼它们为轰炸-六型。排列在这里的，整整有50架！当然，在其他的地方，我们还有很多……他们可以携带货真价值的炸弹，将敌人的城市炸成一片火海！少校，你们将乘坐这些轰炸机执行远程奔袭的伟大任务！当然，在必要的时候还可以进行空降……” 人们默默地跟在戚主任的身后走着，敬畏地看着两侧那些巨大的银色飞机。楼小八和楼小九姐弟倒是掩饰不知内心的好奇和兴奋，欢叫着跑向一架又一架飞机，赞叹地仰望着头顶那些伸展开来的庞大机翼，抚摸着暗黑色的巨大轮胎。 “全是油！”楼小八尖叫起来，厌恶地甩着手，“臭死了臭死了！” “上面也全是油！”楼小九竟然跳上了一架飞机的轮胎，用手攀着粗壮的起落架，抬着头仔细看着头顶上的起落架舱内那些复杂的管线和结构，“好像涂了很多油！” “是的，这是保养工作的一部分。我们定期将飞机的表面，所有零件、关节仔细涂抹各种润滑油脂，减少生锈和氧化……”戚主任并没有制止两个孩子的乱窜，而是和蔼地向众人解释道，“这些工作，需要巨大的耐心，需要我们克拉人付出无数的汗水。一代又一代的先辈们为了保存这些镇国之宝，付出了多么巨大的牺牲！你们知道吗，”他一提起“克拉人的精神”就显得特别来劲，“在这样的时代，谁掌握了这样一股伟大的空中力量，谁就能称霸全球！在过去的数百年中，有多少坏人妄图把这宝贝夺到手，围绕着这些飞机，又流了多少血，发生了多少惨烈的保卫战！可以这样说，每一架飞机都浸透了先辈们的热血！” “真是光辉的成就！”燕妮不冷不热地奉承道。其他人都听出来，她不过是又一次打断了戚主任那即将进行的鼓吹”克拉精神”的狂热演说。 “当然是光辉的成就！”戚主任完全没有听出来燕妮的嘲讽，“维持这样一个伟大的空中力量，仅仅是保养一下飞机就成了吗？不，我们克拉人还建设了一支同样伟大的队伍，一支货真价实的喷气式空军！我们有自己的雷达，自己的机场，自己的远程无线电通讯系统，自己的全套作战指挥体系……”他突然发现自己说得太多了，摆了摆手，脸也红了起来。 孔定边驻足在一架轰炸机下方，抬着头，出神地仰望着头顶那个巨大的机体。他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和颤抖中平复过来，开始仔细研究着他的先辈们曾经制造出来的伟大工业品。戚主任说得没错，这架飞机的确经过了仔细的养护，金属蒙皮在灯光照射下闪闪发亮，整个机体的外表面看不到一丝生锈、发黑、螺丝脱落的痕迹……但是，岁月还是在那架飞机上留下了痕迹，如果戚主任说的是真的，它已经无声地经历了800年的时光，它太老了。孔定边是个有一些历史纵深感和厚重感的人，他从没有见过人工制品能够经过这么长的时间还堪使用，即便它有一副好皮囊，它的骨架也许会朽烂不堪了。一想到他们这些人将乘坐着这些玩意儿以800公里的速度飞行在数千米的高空，他的腿一下子便软了。孔定边皱了皱眉头，分明感受到头顶这架飞机的苍老，一种难以言明的苍老；就仿佛一个年过60、精心保养的女人一般，精致的妆容也难以掩饰脸上深深表露出来的那种疲惫、倦怠和力不从心。 “用什么燃料呢？”燕妮大声问，看样子她对机器时代的伟大成就了解颇多。 “同样的，我们精心保存了数量巨大的航空煤油，为这些大家伙提供宝贵的粮食，”戚主任笑眯眯地说，“当然，克拉共和国并不是全封闭的，它也在进行贸易，它也能够从世界上的许多地方获得航空燃料，据我所知，在世界的很多角落，那些燃油还在生产……也许我们之间的贸易通过复杂的关系走了你们乌萨人的渠道呢！” “这些贸易，我不太清楚。”燕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老实回答道。 “当然，这些都是绝密。”戚主任摆摆手，制止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前面是什么？”楼小九蹦跳着喊道，“全是烂飞机！” “烂飞机”这三个字让戚主任的脸色难看起来。众人顺着楼小九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前方的轰炸机群开始多多少少套上了黑色的厚布，像裹大粽子一般把飞机包的严严实实；而在更远处的灯光下，似乎能影影绰绰看见有不少飞机的残骸堆积如山，金属的端面在灯光下反射着强烈的光芒。 “前面是维修和保养的地方，”戚主任止住了脚步，“飞机用一架少一架，我们只能依靠拆卸来为状态较好的飞机提供零件。”他突然张开了双臂，制止人们进一步向前走去，“这里就是今天我们参观的范围，前方是克拉共和国的核心机密区，没有执委会的命令谁也不许进去，还请诸位谅解。” “我记得，”燕妮皱着眉头说道，“就在阁梅沙灯塔的上空，你们出动的飞机并不是这个样子的，要小一些……” “您的眼光相当不错，”戚主任笑眯眯地称赞道，“那是我们遗留下来的战斗机……实不相瞒，在另一个更加巨大的车间内，我们保存了上千架那样的飞机。” “这么多！”众人由衷地惊叹起来。 “你们为什么要保存这样多的飞机呢？”孔定边完全掩饰不住自己的震惊和佩服，“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呢？” “什么样的心理？孔主席，这不仅仅是一种心理，而是我们的先辈们高瞻远瞩的目光和期待中华文明绵延不绝的苦心孤诣啊！”戚主任动情地说，“祖先们在那些无比悲惨的黑暗年代，依然没有放弃延续文明火种、期盼代代相传的崇高理想；就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多少极端宝贵的物资和技术被分散到了世界上的各个角落，埋藏在不为人知的地下或者无比坚固的堡垒之中……我们克拉算一个，当然，还要加上你们苦苦寻找的L仓库，”他眨了眨眼睛，却让几名听众心惊rou跳一番，“先辈们在九天之上眼巴巴地看着我们，不正是期待着我们这些后代能够找到它们、利用它们，作为我们的种族东山再起的资本和基石吗？……” “伟大的先辈们，”孔定边忙不迭打断了戚主任心爱的煽情演说，“在全世界到底有多少隐秘的埋藏点？到底都埋了些什么？” 戚主任沉吟良久，支吾道：“这些秘密，有些已经维持数百年之久……我们这样的人，不过是管中窥豹罢了。你们也没有必要了解那么多，只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和你们一样的人，做着同样的事情。有不少人，是你们的敌人。” 孔定边也沉默了。 “你们的四叶草计划倒也很有趣，不仅仅是找到L仓库，”戚主任突然变得快活起来，迅速转移了话题“似乎和另一个世界的什么神有关系……” “一个莫名其妙的、可笑的神，”燕妮有些慌乱，“你们不也是收到他们的信号了嘛……” “那是，那是，我们的目标其实是一致的，”戚主任无所谓地一笑，打起了哈哈，“都在寻找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探索一个新的世界。”他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诸位！接下来我要带领你们去我们最神圣的地方——机场，参观！刘主席把我们的镇国重地也开放给你们，这说明了克拉人对诸位的巨大信任！根据我们此前达成的协议和计划安排，诸位的同伴白雪寒小姐和艾利逊少校已经进行了数日的高强度训练，现在正在上面等着你们。” “你是说，上面？”楼小八美丽的大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些不相信似的盯着戚主任，“到地面上吗？” “是的，可爱的小姑娘，”戚主任友好地拍了拍楼小八的脑袋，“飞机当然要从地面上起飞嘛！” “哇！——”楼小九极其兴奋地尖叫起来，“我们要看这些大家伙飞！？” “那当然！”戚主任笑眯眯地说，“不久以后，你们还要坐上去呢……” 两个孩子高兴得简直要疯掉了，像两只快乐的小鸟一般在巨大的轰炸机下跑来跑去。 燕妮、少校和明月对望一眼。在此前的谈判中，他们提出的关于“吉塞拉号乘员都乘机参与偷袭任务”的条件，对方的答复总是语焉不详……现在看来，克拉人至少是默许了这一点了。 …… 经过了无数漫长的、漆黑的、潮湿的甬道，乘坐了无数铁罐子一般的“电梯”，众人跟随着戚主任来到了地面。 当铁门打开的一瞬间，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一股强烈的热风几乎就要把众人吹倒。紧接着，耳边又传来一阵滚雷般的声音，简直能把人的脑袋震碎。 人们发现他们是从一个坚固的水泥堡垒中钻出来的，已经站在了一个无比巨大的“广场”前端。热带盛夏的强烈阳光炙烤着大地，白花花的地面似乎到处都在蒸腾着烤人的可怕热浪。是的，在他们的脚下，正是一条无比宽广的、水泥铺就的大道横贯左右。平坦的路面似乎已经很有年头了，到处都是修补的疤痕和“补丁”，看上去非常古老和破旧。“道路”的远方，则是一望无际浓密的森林，密集的树冠正在热带的阳光下茁壮生长，形成了一堵连绵不绝的绿色长城。 滚雷般的声音是从头顶传来的。一架巨大的银色轰炸机拖着震耳欲聋的啸声，就在众人眼前飞快地下降，只见地上腾起一阵青烟，随之传来了沉闷的“嘭”的一声巨响，那架飞机落地了，在滚滚而起的灰土中呼啸着向远方飞驰。 “看哪，我们的战鹰！”戚主任满面红光，无比自豪地大喊起来。 人群顿时沸腾了。楼小八姐弟跳着脚欢呼着，向着远方那个越来越小的银色身影激动地挥舞着双臂；而燕妮、明月和孔定边张着嘴，眼睛瞪得大大的，完全被这壮观的一幕震傻了——相比之下，凤山，乃至龙潭的上空那些气势汹汹的飞艇编队，那些上下翻飞苍蝇一般乱窜的小飞机算得了什么？眼前那架威严的、巨大的、亮晶晶的大飞机，才是真正的空中王者！ 孔定边满头热汗，胸脯一起一伏，不禁心潮澎湃。即便他的家乡遭受了完全的毁灭，他所辛苦开创的崭新政权旋起旋灭，他在茫茫的大海之上颠沛流离，他所最亲近的人一个个无情地消失，他一次次被命运牵着鼻子走、无可奈何地卷入苦难的漩涡，他也觉得值了。他见到了在过去闻所未闻、从不敢想象的东西，他已经见识到了那个巨大的新世界辉煌灿烂的一角、并且有继续探索下去的巨大可能……一想到他可能亲自驾驭眼前那股巨大的力量，孔定边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一下子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澎湃的滚雷声重新由远及近地传来。刚刚落地的那架大飞机在地面上慢吞吞地驶近，庄严，沉稳，气势磅礴，巨大的噪音强烈冲击着人们的耳膜。很快，飞机稳稳当当停在众人面前，一股蒸腾的热浪使得前面的人群好像置身烤炉中一般。随着发动机巨大噪音的渐渐消失，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大群光着膀子的克拉士兵，推着十几台大车冲了上去，众星捧月般把那架飞机围在中间。 “是白小姐！”眼见的楼小九兴奋地尖叫起来。 果然，飞机的尖尖头部一下子打开一扇小窗，探出了白雪寒红扑扑的脸蛋。她努力从狭小的窗口中伸出一只胳膊，向众人用力挥舞起来。 楼小八姐弟也不顾戚主任的阻拦，欢呼着向那架guntang的大飞机跑去。孔定边一行人兴奋地跟了上去，戚主任跟后面不停叫喊，但是他的声音完全被发动机的噪音淹没了。 在滚滚的热浪中，几个人攀着简陋的扶梯，从机身下方的一个小舱口爬了下来，白雪寒和少校正在其中。他们身上竟然穿着皮制的夹克，在这酷热的天气里汗如雨下；不过两人脸上却掩饰不住的喜悦与兴奋，眼中放射出狂热的光芒。 “真是好飞机！”少校摘下了一顶奇形怪状的软帽，头顶仿佛被泼了一罐开水一般，“同螺旋桨的那些玩具比，简直是天上与地下的区别！” “我们的上校上手非常快！”白雪寒满脸通红拍起了少校的马匹，“不愧是有丰富驾机经验的军人……” 两个人一边热烈地同伙伴们寒暄着，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对头顶的那个银白色的大家伙赞不绝口，眉飞色舞地发表着飞行之后的体验与感想，这甚至让孔定边觉得两人是在打情骂俏了，他嫉妒极了——相比之下，他更觉得自己是一名什么也没见过、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的脓包软蛋。 “你们已经训练了好几天了，现在已经基本掌握了女皇的性格，祝贺你们！”戚主任一边擦着汗，一边同两人握手致意，“你们的素质非常好，任务一定会马到成功！” 孔定边眨巴了半天眼睛，才意识到戚主任嘴里的“女皇”，正是头顶上的这个大家伙。 “那个……突击空降的运输机什么时候挂上？”少校带着众人走向了机腹下方——这里好歹有块阴影，能稍稍避开一点正午的酷烈阳光——指了指头顶上斑驳的金属蒙皮，“是不是挂这里？” “你们先适应飞机的基本性能，”戚主任忙不迭地说，“至于运输机的训练，以及少校与突击队员的合练，还要等执委会的进一步命令，”他笑眯眯地拍了拍少校的肩膀，“很快，也就几天的时间了。” “什么？”楼小九兴奋地大喊大叫起来，“这下面还要挂一个……运输机？还要挂一架飞机？” “是的，小猴子，”戚主任得意洋洋地说，“到时候你的少校和克拉勇敢的战士们，就从天而降，”他突然做出了一个老鹰扑食的动作，“地面上的敌人一个也跑不掉！” 一旦提及克拉人的任务，气氛就稍稍变得微妙起来。少校大声打着哈哈，“这是我的老本行，老本行嘛！” “我们，是不是也要……飞？”孔定边有些怯生生地问。 “是的！”戚主任大声回答到，“你们不是说，要一同前往么！执委会已经同意你们一同执行侦察任务。至于随后的偷袭你们能否参加，还要等待执委会的进一步命令，” “哇！……”楼小八姐弟兴高采烈地欢呼起来，其他人却不祥地沉默了。 沉浸在骄傲情绪之中的戚主任没有觉察到气氛的改变，有些骄狂地向飞机附近的军人们大声喊叫着，支使他们迅速搭起一个巨大的遮阳棚，搬来了桌椅板凳，流水般端来了可口的热带水果和——冰镇的饮料！瓷盆中的果汁噗噗冒着气泡，旁边则是更大的一盆雪白的碎冰，这让酷热天气中的人们如大旱得见云霓。孔定边焦渴难耐，一下子跳过去，抱起一大盆饮料猛灌一气。 “大家休息一下！”戚主任面带微笑招呼着大伙儿，“过一会儿，训练继续进行！，不过请你们记住，”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无比严肃，“飞机启动之后的每一分钟，都是在消耗我们的先辈们用生命和热血保存下来的、无比珍贵的燃料和零件，而它们，大都是不可补充的。伟大的克拉共和国在用全力支持你们！请诸位特别珍惜这一点。我谢谢诸位了！”他低下头，庄重地鞠了一个躬，这让众人有些诧异。 突然，跑道的尽头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巨大咆哮声。伴随着滚滚的烟尘，两架庞大的飞机疾驰而来，就在众人眼前一跃而起，昂首刺向湛蓝的天空！紧接着，又是两架，两架！……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被眼前这壮观的一幕深深震撼了。 “我们的全部的空中力量，都在于此，”戚主任喃喃自语，“国家兴废，在此一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