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秘中之秘 第十四节 神的苦难
“不！不！”白雪寒激动地跳了起来，疯狂地尖叫着，“这不可能！我没有父亲！你在胡扯，胡扯！” “不，您有，”太吞平静地说，“您的父亲叫赵承谟，他是中山共和国负责‘新曙光号’项目的负责人。真正的‘太吞’也在他的手里……” “不……”白雪寒满脸是泪，又软软地瘫了下去，“不……我从没听说过……你在瞎扯……我哪来什么父亲……” 正如同汉帝国成千上万的少男少女一样，白雪寒在刚出生不久便离开了自己的生身父母，送进了由国家开办的、规模巨大的特别机构进行集中抚养——这在资源匮乏、人烟稀少、社会退化的黑暗时代，在集权主义不约而同都成为新生国家的不二选择的常态下，社会生活的全面集中化也是不足为奇的——在那里，少年们被寄予厚望的统治者们试图塑造成具有全新思想、全新价值观和知识的一代“新人”；他们在知识传承上继承了人类历史上的一切保存下来的精华，剔除掉了一切不必要的或者“有害”的东西，在意识形态上要同以往的一切历史进行彻底的“切割”——话句话说，统治者们既然认为人类的文明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纪元，那么就必然需要“崭新”的人类来承载它，否则新生的国家必然会在严酷的黑暗时代被丛林世界所吞噬……白雪寒已经是这一规模巨大的实验的第四代“试验品”了……不过，可怜的姑娘并没有认清这一点，或者说，从小就生活在那样环境中的她已经对这一点习以为常了。 太吞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你快告诉我，那都不是真的……”可怜的姑娘脸色发白，感觉自己的血液在被一点一点抽干，而她对于那个叫做“太吞”的大球所持有的敬畏与好奇，则完全被自己个人命运的困惑淹没了，“你怎么知道我有父亲？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我知道曾经在这个世界出现过的每一个人的命运，我当然也关注到了你，”太吞温和地说，“你想听吗？” 白雪寒轻轻点了点头，无声地吞了一口唾沫。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紧张地四处张望。 “你在和这里的每一个人，”姑娘有些神经兮兮地问，“都在交流同样的事情吗？” “不，我和每一个人说的事情都不一样。” 白雪寒震惊地盯着那个球。它到底是什么，竟然能同时和数千人进行一对一的交流！ “唉，其实我有很多东西要讲给你听，”沉默良久，太吞有些着急地说，“不过时间可能不够用……我只能给你讲重点。不过，这首先还要从我，太吞，讲起。” “我在宇宙中飘荡了十亿年。没有任何一种生命，甚至是物质能够支撑这么长的时间。我的祖先们选择了一种非常聪明的策略——无限制的自我复制。我和我的同伴们利用一路上所遇见的恒星的能量，以及星际间的物质来完成这个复制……这种复制是一种意识上的复制，我的知识，我的记忆，我的思维能够代代相传，但我外在的具体形态则是千奇百怪——也许是像某种稀奇古怪的陨石，也许是某种宇宙中漂浮的巨大飞行器，也许是某个行星上奇妙的生命体……我经历了无数种形态，而这种复制则能确保我一直‘活着’，能够支撑我熬过无限漫长的旅程。” “现在的我，与原初的我，已经隔了多少代，我自己都记不清楚了，直到我来到了你们这里，地球。在这里，我遇见了一个重大的挫折，无比重大。” “是什么？”白雪寒着急地问。 “复制失败了，新的‘我’没有产生，”太吞的语气中带了一丝悲伤，“现在的‘我’还是1000万年之前的那个‘我’。太吞太老了，不能动了，它就要死去了。” “……”白雪寒目瞪口呆看着太吞，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你不是说，”她有些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现在这个球……就是你的复制品，分身吗？” “我被困在地球上了，一动也不能动。直到我等来了你们，人，智慧的生命体。”太吞并没有接她的话，而是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见证了你们的一切历史，但是你们，人，并不知道我的存在……哦不，有过一次接触，仅仅一次，那是在古埃及时期……后来我完全退出了你们的历史。我哪里也没有去，一直隐藏在这里，在国王谷，在这黑暗的地下。我并不孤寂，因为我已经忍受了这样的孤独十亿年……我一直在和人交流，我充满兴趣地观察你们每一个人亲身参与的历史，一切角落、一切细节我都能看见。” “我们的历史与您的历史相比，不值得一提……”白雪寒充满敬畏地说，“我看过机器时代的一部……科幻小说吧，那里面也描写过某种先进的地外文明。那些种族对我们人类说的话，我印象非常深刻。” “嗯？”太吞有些诧异于白雪寒的插话，“他们说什么？” “他们说，”白雪寒的身体在轻轻颤抖着，“你们都是虫子！” 太吞沉默了。 “不同的种族有不同的价值观与道德观，”良久，那个大球才慢吞吞地说，“对于完全不同的种族，对于完全不同的世界，我们总是保持着一份好奇……对于这个宇宙，我们总是保持着一分善意。这种善意正是我们的祖先恩赐给我的礼物，也是我们的种族能够躲过无数灾祸、延续万代的基石。” “善意……”白雪寒低下了头，若有所思，“您请继续……您刚才说您见证了我们人类的一切历史。”在不知不觉中，姑娘又把“你”换成了“您”。 “……在你们所谓的‘大崩溃时代’，你的祖先，中国人，就开始开凿这个地下之城了。他们将你们人类所能取得的最辉煌的科技成就秘密送了进来，那就是受控核聚变的全套设备。我亲眼见证了这一切。我一定要恭喜你们，你们完全依靠自己取得了这样非凡的成就……这是你们走向宇宙的第一步。据我所知，在我遇见的种族之中，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进入宇宙的，还不存在……” “您是说，您所遇见的那些种族，”白雪寒惊讶地问，“都是依靠像您这样外来智慧的帮助？” “他们在开凿这个地下城市的时候发现了我。”太吞好像没听见一般自顾自说着，“我能够看到所有人的想法，我知道他们的到来，我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但是我无法控制，因为我的力量已经枯竭了……”太吞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夺取了我。我毫无办法。我只能任由他们摆布。” “啊！……”白雪寒忍不住轻轻叫了一下，“然后呢？” “他们把我带回去了，带回了你祖先所在的那个国家。他们要拆解我，他们要杀死我，研究我！” “啊！……”白雪寒再一次惊叫起来。这时，她发现大厅中那些本来石像一般一动不动的人开始出现了轻微的sao动，连忙惊恐地捂住了嘴巴。 “……唉，不说这个了。”太吞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白雪寒双眼饱含了泪水。她完全理解这样一个近乎于“神”的存在被这些低贱的“虫子”彻底控制而又完全无力反抗的感觉。 “说你的父亲吧，赵承谟先生。”过了好一会儿，大球才有气无力地说，“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我都不想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