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巧合
人生三大苦。 打铁,造船,卖豆腐。 造船是三苦之一,但幸幸苦苦造好的船,也早晚难逃被拆掉的命运。 都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世间又有哪条船能经历万年的沧桑? 一个船夫在拆船。 夜雨轻盈,船夫不穿蓑衣,不戴斗笠,拆的不急不徐。 船夫是个好看的男子,尽管一身粗衣,也难掩饰他与生俱来的贵气。 船只剩下半条,却极为难拆。 因为这半条船太大,大的像一座楼阁。 船夫不辞辛苦,夜雨拆船,一定是太急需这些木料了。 拆下来的木料,被码放的很整齐。 也许是船夫累了,他停了手,坐在木板上,取来粗茶壶,倒了两杯水。 轻轻擦去额头的雨水,端起杯时,旁边又坐下了另一男人。 他白袍如雪,一脸俊朗,却满眼懒散。 没人知道他是如何来的,船夫似乎并不觉得奇怪。 两个男人都喝了水,白袍放下杯,对船夫轻轻一笑:“我与和尚,都上了你的当。” 船夫再为白袍添水,低眉轻声:“也许有误会,小弟怎会与白君兄斗智慧?” 几笑过后,白君饮光了船夫敬的水。 扬眉望雨,轻轻一问:“你早就知道那枝花魁是妖,而且是偷了灵山东西的妖。” 白君直言,开始说出船夫心底。 “你也早就知道,你身上有我想拿回来的东西。” 听过白君的两句结论,船夫轻笑不语,再为白君斟水,也不知道他认不认。 “你还早就知道花丝雨今世命短,所以才设了这个局。” 几句话,已将船夫说成了做局之人。 “你借和尚的手除妖,还了花丝雨的自由身。” 说过罗汉,再说自己。 “你给我想要的,换花丝雨今世长命百岁。” 饮了第三杯水,白君闻雨长叹:“梅萧烟,极乐与地府,这次被你一招算尽。” 话语落定,梅郎摇头。 陪白君听雨饮水,梅郎轻声自辩:“大师除妖,势在必行,哪管她是不是花魁?” 白君轻轻接言:“可她偏偏就是花魁,而且又偏偏被你留在船里。” 任他接言,梅郎继续轻言所说。 “丝雨阳寿若尽,我又怎能阻挡无常勾魂?” 此言过后,白君更笑:“可你身上偏偏有我必须拿回来的东西,所以你有筹码和我交易。” 梅郎低眉一笑,再敬白君第四杯水,语音轻过雨声:“一切,只是巧合而已。” “巧合?” 捧水在手,白君擦去眉头上的雨露,笑谈梅郎所说:“富家公子赎花魁,独享美女才情,也算风流美事。却从未听过富家公子只赎花魁的丫鬟的。” 见他巧辩所设之局,白君便将巧合细细拆分,说出梅郎的第一计:“赎了花魁,随带赎赎贴身丫鬟,才不会招来旁人侧目,这招醉翁之意不在酒,用的很巧合。” 说过第一计,继续讲连环:“万花丛中过,单取一枝美,似乎不是风流公子该做的事。” 笑看梅郎低眉,白君朗声再说:“撒下万金,买下西湖,招四枝花魁上船同醉,这样做,一定会闹得满城风雨。这招树大招风,也用得很巧合。” 梅郎再要敬水,却被白君打断:“花魁中有灵山要拿的妖,借极乐的手,除去花丝雨的主人,这招借刀杀人,依然很巧合。” 说过三计,还要继续:“以我之名,冒充梅郎萧烟,好叫花丝雨不怀疑你的身份。这招瞒天过海,非常巧合。” 四计过后,白君还要再说,却被梅萧烟抢了话头:“白君兄不要再取笑了,小弟只是区区无名,哪会有如此的心思缜密?” 自谦过后,梅郎不再容白君取笑,摊开左掌,任丝丝落雨润湿。 雨落成珠,汇集在掌心里。 聚集的雨水渐渐明亮,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已凝结成珠。 珠玉温润,淡淡有光,像嵌在掌里的落星。 将落星捧到白君眼底,梅郎诚心出语:“多谢白君兄成全小弟与丝雨的今世。” 落星就是阎小妹的地魂,这次不用出手,已被梅郎奉上。 将落星拈在指间,看足它的晶莹剔透,白君转头,对梅郎轻轻一笑:“我本想说,你用本该还给我的东西,换了花丝雨今世长寿,这招顺水推舟用的最巧合。”
将小妹地魂纳入掌底,白君望雨兴叹:“但你将这件东西藏在了雨滴里,你若不拿出来,我的确也找不到。” 夸过了梅郎,白君兀自苦笑:“难道我之前猜错,真的都是巧合?” 其实世间许多蹊跷事,本来就是巧合,却被人猜成了阴谋计策。 梅郎不答,轻轻笑过,自饮冷水。 再喝梅郎一杯水,白无常堪堪起身,低头一笑:“梅郎萧烟,不打算和我说说你和花丝雨的跨世绝恋吗?” 自幼青梅竹马,少年迎娶红妆。 本应白头到老,夫君却想生生世世。 想得长生,修仙是捷径。 只不过能否成仙,除了要看修行的造化,还要看天意是否能容。 天意就是天劫。 修道容易成仙难,只因天劫难渡。 风割,雨淹,雷劈,电炸。 天劫的花样百出,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它该怎么折磨你。 夫妻俩共渡天劫几次,有惊无险。 眼见着双双成仙有望,却终有一次,遇到了斗不赢的天劫。 本来说好了死在一起,在那一刻到来时,妻子不忍让丈夫受苦。 妻子快夫君一步,将自己的所有真气打入夫君的真灵,亲手送他突破天劫的围困。 丈夫亲眼目睹自己的爱妻被天劫撕成碎片。 一切,香消云散。 没有她,成仙有什么用? 长生又能如何? 心已死,该怪谁? 死后,既然是轮回,无论几万世,我都会陪你。 她陷入了世世轮回,他寻她每生每世。 茫茫人海,要寻到她的转世,又谈何容易? 有时,寻到她时,她病魔缠身,不久于人世。 有时,寻到她时,她已嫁做人妇,徒留一世伤悲。 追世之恋也不能圆满,难道天劫永远相随? 不管你来生是谁,我永远不离不弃。 她每世离去时,他都落下这个誓言。 这也是一种生生世世的爱。 只不过,一个是忘记,一个是追随。